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巳时三刻的刑场笼罩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凛冽的北风卷着碎雪，将"斩"字令旗吹得猎猎作响。三十丈高的观刑台上周遭站满了金吾卫，他们甲胄上的麒麟纹被雪粒子打得发白，腰间佩刀折射的冷光映着台下万头攒动的百姓。当三通催命鼓响过，最后一声鼓点惊飞檐角栖息的寒鸦时，太子赵衡的乌纱翼善冠突然滚落，在结冰的青石板上骨碌碌滚出三丈远，冠顶的东珠磕掉一颗，溅起的血珠在雪地里开出妖异的花。
苏锦绣立在观刑台最高处的帷帐下，赤罗霞帔外罩着玄色大氅，肩头上落着的雪花尚未融化，便被她身上散发出的寒气凝结成霜。她望着台下那个披头散发的身影——昔日不可一世的太子此刻穿着囚衣，脖颈间的枷锁在雪光中闪着冷铁的光泽。三日前，狄国细作在天牢咬破毒囊前，用带血的指甲在狱墙上划出"割燕云三城换储君"的字样，那些暗紫色的血痕此刻仿佛还在眼前。
"时辰到——"
监斩官的令旗挥下，绣着玄武纹的令旗划破寒风，发出"噗"的声响。苏锦绣下意识攥紧了袖口，指尖触到内里绣着的并蒂莲纹——那是萧景琰送她的暖玉坠子磨出的痕迹。身旁的萧景琰突然伸出手，玄甲护手轻轻覆在她手背，金属的冰凉与他掌心的温度交织，让她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
"陛下有旨——"
尖锐的宣旨声突然划破刑场的寂静。李德全佝偻着腰走出帷帐，明黄圣旨展开时，雪粒子落在绢面上，将"奉天承运"西字浸出淡淡的水痕。他的声音在寒风中颤抖，却字字清晰："太子赵衡勾结敌国，意图割让燕云三城，罪无可赦！着即褫夺储位，废为庶人，终身监禁宗人府！"
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欢呼，百姓们将手中的烂菜叶砸向囚车，却被禁军的长戟挡在三尺之外。苏锦绣望着太子瞬间煞白的脸，想起三年前他在御花园逼她饮下毒酒的场景，那时他嘴角的笑意与此刻的绝望重叠，竟让她心中生出一丝悲凉——权力的棋局里，从来没有真正的赢家。
"燕王世子萧景琰，"李德全顿了顿，目光扫过观刑台上那个身披玄甲的身影，"率玄甲军击溃狄国主力，收复失地千里，护国有功！着即班师回朝，另行封赏！"
欢呼声更响了，连观刑台的积雪都被声浪震得簌簌掉落。萧景琰上前一步，玄甲裙摆扫过台上的积雪，露出内衬里苏锦绣亲手绣的海水江崖纹。他没有看台下的盛况，只是转过身，目光穿过纷飞的雪粒子，牢牢锁在苏锦绣脸上。
她的素白襦裙被风吹得紧贴身形，发间的玉簪在雪光中微微晃动。这三个月来，她从相府嫡女变成边关绣医，用银针绣出军饷，用智慧破获阴谋，此刻站在他身边，睫毛上凝着的冰晶比任何珠翠都要璀璨。
突然，萧景琰单膝跪在冰冷的青石板上。玄甲接触地面发出沉重的声响，惊得李德全手中的圣旨抖了三抖。他从怀中取出个紫檀木匣，匣盖打开的瞬间，一道柔和的光晕溢出——里面躺着对龙凤呈祥的羊脂玉镯，凤镯上的羽纹与苏锦绣腕间龙纹玉佩的鳞纹严丝合缝，显然是同一匠人用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
"陛下曾允诺，"萧景琰的声音在风雪中异常清晰，他仰头望着她，眼中映着漫天飞雪，却比任何时候都要明亮，"得胜归来，便为臣弟主婚。"
他举起玉镯的手稳如磐石，甲胄上的血渍尚未洗净，却不妨碍这 gesture 的庄重："臣弟萧景琰，斗胆求娶苏锦绣为世子妃，此生此世，唯她一人！"
苏锦绣的心跳骤然漏了一拍。她想起重生那日攥紧的拳头，想起在绣房熬红的双眼，想起黑风谷中险象环生的追杀，想起雁门关医帐里彻夜未熄的烛火。那些挑灯刺绣的夜晚，那些以针为刃的时刻，此刻都化作眼眶里滚烫的泪水。
一滴泪落在玉镯的凤目上，冰晶遇热融化，折射出七彩的光。她看着萧景琰眼中的忐忑与坚定，看着台下百姓期待的目光，看着远处宫墙上升起的炊烟，终于忍不住笑了，泪珠却滚得更凶："我愿意。"
三个字出口的瞬间，观刑台上的积雪突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恰好落在那对玉镯上，羊脂玉的温润光泽与玄甲的冷硬寒光交织，竟和谐得不可思议。萧景琰长舒一口气，执起她的手，将凤镯轻轻套在她腕上。玉镯触肤生暖，与她一首佩戴的龙纹玉佩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宛如天作之合。
"好！好一个天作之合！"
皇帝的声音突然从帷帐深处传来。众人这才发现，玄烨不知何时己站在帐门口，明黄龙袍上的十二章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他望着台下相拥的两人，想起苏锦绣滴血验毒的决绝，想起萧景琰浴血奋战的忠勇，眼中露出难得的欣慰："传朕旨意，择吉日为燕王世子与苏相嫡女完婚，着户部拨银十万两，为二人操办婚事！"
山呼海啸般的"万岁"声中，苏锦绣靠在萧景琰怀里，听着他甲胄下沉稳的心跳。远处的刑场正在清理，太子的囚车缓缓驶离，留下一道蜿蜒的血痕，很快被新落的雪覆盖。她知道，过往的恩怨情仇己随这场雪渐渐消融，而属于她的锦绣前程，才刚刚在萧景琰为她撑起的臂弯里，徐徐展开。
当送亲的仪仗从相府出发时，苏锦绣坐在八抬大轿里，掀起轿帘一角。朱雀大街两旁站满了百姓，他们手中挥舞着她绣的麒麟旗，脸上洋溢着喜悦。她想起母亲曾说："真正的锦绣，是能绣出天下太平。"此刻看着眼前的盛世景象，她终于明白，手中的绣针不仅能织就华服，更能绣出一个王朝的安定，与一个女子的圆满。
而此刻的宗人府深处，废太子赵衡望着铁窗外飘落的雪花，手中紧紧攥着半枚狼头令牌。令牌上的血渍己干，却依旧散发着腥气。他想起苏锦绣戴上凤镯时的笑容，想起萧景琰玄甲上的麒麟纹，突然发出一阵狂笑，笑声在空旷的囚室里回荡，惊得梁上的蝙蝠扑棱棱飞起，却再也搅不起朝堂的半分波澜。
尘埃落定，雪霁天晴。苏锦绣的花轿穿过朱雀门时，恰好有一片雪花落在她新绣的红盖头上，宛如一枚晶莹的印章，为这段跨越两世的传奇，盖上了最圆满的落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