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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日卯时初刻，雁门关的天空被铅灰色云层压得喘不过气，雪粒子如碎玻璃般砸在医帐帆布上。苏锦绣刚为最后一名伤兵换完药，银簪上悬挂的玉坠突然断裂，碎玉溅落在血污未干的绷带上。她弯腰去捡，指尖触到冰凉的地面时，春桃突然撞开帐门，木簪散落在地，发间的红绒花球浸透了雨水。
"小姐！"春桃的声音被风雪撕碎，手中紧攥的蓝布包滴着暗红血水，在雪地上拓出蜿蜒的痕迹，"影卫在西营枯井里捞到这个！"
布包解开的瞬间，一股混杂着井水腥气的血腥扑面而来。三页用西域回鹘文书写的密信黏在一起，信笺边缘的火漆印己被水泡得模糊，却仍能辨认出狰狞的麒麟纹——那是太子东宫独有的印鉴。苏锦绣的指尖划过信纸上未溶的朱砂，"待燕王世子重伤难治，里应外合献关"的回鹘文刺得她瞳孔骤缩，血珠突然从掌心伤口渗出，滴落在"献关"二字上，宛如毒蛇的信子。
"这是......"周远副将捏着刀柄的手猛地发力，甲胄上的铜钉刮擦出声，"前年漠北之战，狄国细作用过同款密信纸！"他想起被俘的狄国斥候曾供认，通敌密信会用天山雪莲汁浸泡，遇血即显暗纹。
苏锦绣将密信凑到烛火旁，果然见信笺背面浮现出雁门关的布防图，烽火台的位置被朱砂圈出，主帐处画着骷髅头标记。前世萧景琰暴毙军营的画面突然涌来：他七窍流血倒在榻上，军医捧着空药碗摇头，而帐外的王监军正与狄国使者密谈——原来那场"暴病"，竟是太子与敌国的里应外合！
"哐当"一声，帐外传来盔甲碰撞的巨响。王大人带着二十名持刀侍卫包围帐篷，绯红官袍上的鹭鸶补子被风雪打湿，像浸透鲜血的尸布。他捏着镶玉鼻烟壶的手青筋暴起，壶盖"咔嗒"掉在雪地里："苏锦绣！你私藏敌国密信，意图谋反，还不速速就擒！"
二十柄长刀同时出鞘，刀刃折射的冷光映着苏锦绣苍白的脸。她望着王大人袖口露出的狼头刺青——那是狄国死士的标记，突然笑了，笑声在风雪中带着刺骨的寒意："谋反？"
她将密信高举过头顶，火漆印鉴在昏暗的帐内明明灭灭："这是太子通敌的铁证！"指尖划过信末的朱砂印，"三个月前，黑风口之战为何我军粮道突然暴露？半月前，我在官道遇刺，刺客靴底的狼头烙印，与这印泥如出一辙！"
话音未落，她突然扯开左衣领。雪粒子扑在脖颈伤口上，那道三寸长的疤痕还未结痂，正是黑风谷中太子影卫的弯刀所伤。周远副将猛地踏前一步，铁靴碾碎帐前薄冰："王大人！苏姑娘遇刺时，你恰好在附近'巡视'，这作何解释？"
帐内鸦雀无声，只有风雪撞击帆布的声响。王大人的目光扫过伤兵们愤怒的眼神，落在苏锦绣颈间的疤痕上，突然拔高声音："血口喷人！区区一道伤疤，岂能证明什么？"他向侍卫使眼色，"给我搜！定是她与狄国勾结，想献关投敌！"
十柄长刀同时刺向苏锦绣，刀锋带起的寒风刮得烛火剧烈摇曳。周远怒吼着拔剑格挡，龙吟般的剑鸣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落下。伤兵们挣扎着举起木凳，张柱用独臂举起绣绷，绷架上未完成的红梅图在刀光中碎成布片。
"够了！"苏锦绣突然扬手，密信被她掷向王大人。信笺展开的瞬间，背面的雁门关布防图清晰可见，王大人瞳孔骤缩，下意识后退半步。苏锦绣趁机扯开他的官袍下摆，内侧绣着的狄国狼头图腾在烛光下泛着幽光。
"这是狄国左贤王亲赐的图腾，"苏锦绣的声音冷得像冰，"王大人身为大晋监军，为何会有敌国纹饰？"
帐篷内死一般寂静。伤兵们的喘息声、风雪声、王大人牙齿打颤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周远副将的长剑抵在王大人咽喉，剑尖划破皮肤，渗出的血珠冻成冰晶。
"把他拿下！"周远怒吼，声如洪钟。
王大人突然狂笑，从袖中甩出一枚毒烟弹。绿色烟雾瞬间弥漫帐内，苏锦绣屏住呼吸扑倒伤兵，却见王大人己割开手腕，黑血溅在密信的布防图上，将烽火台的标记染成暗红。
"太子爷不会放过你们的......"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七窍涌出黑血，倒在雪地里的密信上，狼头图腾恰好覆盖在"献关"二字上。
风雪不知何时停了，一缕阳光穿透云层，照在王大人睁大的瞳孔上。苏锦绣捡起被血浸透的密信，指腹触到信笺夹层里硬物——那是枚刻着太子印鉴的蜡丸，里面用蝇头小楷写着："事成之后，燕云十六州割与狄国"。
周远副将看着蜡丸上的字迹，突然想起三年前国库失窃的那批龙纹蜡，踉跄着后退半步："这......这真的是太子爷的笔迹......"
医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萧景琰的玄甲军己包围营地。他掀帘而入时，看见苏锦绣跪在血泊中，手中紧攥着密信，脖颈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对着他露出一抹劫后余生的笑。
"景琰，"她的声音带着颤抖，将密信递过去，"我们找到证据了。"
萧景琰接过密信的手微微发颤，阳光落在信末的太子印鉴上，与他甲胄上的麒麟纹交相辉映。他想起昨日收到的京中密报，说太子己以"通敌"为名，唆使御史弹劾他，此刻终于明白，所有的阴谋都指向同一个终点——献关投敌，谋朝篡位。
"周远，"萧景琰的声音冷得像漠北的寒冰，"封锁雁门关所有出入口，任何人不得进出。"他扶起苏锦绣，指尖触到她冰凉的脸颊，"锦绣，辛苦你了。"
苏锦绣摇摇头，望着王大人死不瞑目的脸，又看看帐外重新亮起的烽火台，突然想起母亲曾说："再深的阴谋，也怕见光。"此刻阳光正好，将密信上的血渍照得通透，仿佛预示着这场笼罩在雁门关的阴谋，终将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而千里之外的东宫，太子赵衡正将一枚狼头令牌扔进火盆，火焰吞噬令牌的瞬间，他收到了雁门关传来的急报。当看到"王监军暴毙，密信败露"的字样时，手中的翡翠杯"啪嗒"碎在地上，玉片溅在他绣着蟒纹的靴面上，宛如苏锦绣颈间那道永不愈合的伤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