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戌时三刻的雁门关，凛冽的北风卷着戈壁的沙砾，将烽火台燃起的浓烟揉成暗红色的云，沉沉压在关城垛口。苏锦绣伏在"踏雪"马背，玄色披风被风掀起如墨色蝶翼，衣襟上凝结的冰碴在烽火映照下折射出冷光。自黑风谷突围己过去两日，马腹上的血痕是前日遭遇太子暗卫时被流箭所伤，此刻正随着马蹄颠簸渗出暗红血珠，滴落在冻硬的土地上，转瞬便凝作冰晶。
"站住！什么人？"关城吊桥处的守军用长戟拦住去路，铁盔下的眼睛在烽火中透着警惕。寒风灌进他们开裂的甲叶，发出呜呜的声响，宛如无数冤魂在耳畔哀嚎。
苏锦绣勒住缰绳，"踏雪"人立而起，马蹄踏碎吊桥积雪。她掀开风帽，露出被风沙磨得通红的脸颊，鬓边的银簪己不知遗落何处，唯有几缕乱发黏在汗湿的额角："我要见萧世子！"
"萧世子正在疗伤，任何人不得靠近！"为首的百夫长握紧长戟，目光扫过她染血的披风，"姑娘请回吧，边关凶险，非女子逗留之地。"
"让开！"苏锦绣从怀中掏出一枚暖玉麒麟佩，玉佩在烽火下泛着温润的光，正是萧景琰出征前送她的信物，"我是他......"
话音未落，主帐方向突然传来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撕心裂肺，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苏锦绣瞳孔骤缩，不再理会阻拦，猛地推开百夫长，提着裙摆冲向那顶插着玄鹰旗的大帐。帐外值守的亲兵尚未反应过来，她己一把掀开厚重的毡帘。
浓烈的血腥味混着金疮药的苦涩扑面而来。萧景琰躺在铺着狼皮的榻上，往日英挺的眉眼此刻紧蹙如寒岩，脸色苍白得近乎透明，唇瓣干裂起皮，唯有眉心一点朱砂痣在烛火下显得格外刺目。他身上盖着玄色锦被，胸口缠着的白绷带渗出蜿蜒的血痕，随着每一次呼吸微微起伏，仿佛随时会被风吹灭的烛火。
"景琰！"
苏锦绣的声音陡然哽咽，手中的药箱"哐当"落地，里面的瓷瓶碰撞出细碎的声响。她扑到榻边，握住他露在被外的手，那只曾挽弓射雕的手此刻冰凉如铁，虎口处的老茧却依旧清晰——那是常年握剑留下的痕迹。
萧景琰艰难地睁开眼，墨色瞳孔因剧痛而涣散，却在看到她时骤然收紧。他想抬手替她拂去鬓边的风沙，手臂却重若千斤，只能扯出一抹虚弱的笑，声音低哑如破旧的风箱："你怎么来了......太子那帮人......太危险了......"
"别说话！"苏锦绣红着眼眶，用帕子擦去他嘴角的血沫，指尖触到那温热的液体，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她想起三日前在相府接到的密信，想起黑风谷中险象环生的追杀，此刻所有的惊险都化作劫后余生的庆幸，"我来了，就不会再让你有事。"
帐内的军医捧着药碗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银发上还沾着未化的雪粒。他看着苏锦绣熟练地解开萧景琰胸口的绷带，露出深可见骨的箭伤——伤口周围皮肤发黑，显然是中了淬毒的穿云箭，此刻虽己挖出箭头，毒血却仍在蔓延。
"姑娘，这毒......"老军医叹了口气，将手中的黑褐色药膏递过去，"卑职己用了最好的七叶一枝花，可世子体内的毒素霸道，恐怕......"
"把绷带拿来。"苏锦绣打断他，从散落的药箱中翻出个赤金小盒。盒内装着淡绿色的膏体，散发着奇异的清香，正是她母亲留下的"玉肌膏"，用天山雪莲、南海珍珠等七十二味药材炼制，不仅能生肌止痛，更有驱毒之效。
她用银簪挑出膏体，轻轻敷在伤口周围，指尖的温度似乎让萧景琰舒服了些，紧蹙的眉头微微舒展。苏锦绣一边上药，一边想起幼时母亲教她辨认药材的情景："雪莲性温，可解百毒；珍珠粉能定惊安神......"这些被她当作闺中消遣的医理，此刻竟成了救命的关键。
"你何时学的医术？"萧景琰望着她专注的侧脸，烛火在她睫毛上投下颤动的阴影，宛如振翅的蝶。他想起三年前上元节，她在灯会上被蝎子蜇伤，哭着说再也不学这些"无用的东西"，如今却为了他，将那些被遗忘的医书翻烂。
"傻子。"苏锦绣的声音带着嗔怪，却掩不住颤抖，"我说过，这次换我护着你。"她想起前世守在他灵前的绝望，想起那具覆着白布的尸身，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前世我没能护住你，今生就算拼了命，也不会再让你有事。"
老军医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只见那淡绿色的膏体敷上伤口后，发黑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青色，渗出的毒血也变成正常的红色。他行医西十年，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药膏，不由得拱手道："姑娘真是神医下凡！"
苏锦绣没有回应，只是小心翼翼地用新的绷带缠好伤口，每一圈都带着不敢用力的轻柔。帐外的风声更紧了，烽火的红光透过毡帘缝隙照进来，在她脸上明明灭灭。萧景琰望着她低垂的眉眼，突然想起初次见她时，她也是这样安静地坐在绣房里，阳光落在她发间，比任何珠宝都要璀璨。
"锦绣......"他低声唤她的名字，眼中闪过一丝忧虑，"太子不会罢休，你不该来的......"
"我若不来，谁来替你挡住那些暗箭？"苏锦绣抬起头，眼中的红血丝在火光下格外明显，"你守着边疆的山河，我便守着你的安危。景琰，我们说好的，要一起看朱雀桥边的桃花。"
帐内突然安静下来，只有烛芯爆裂的声响和萧景琰微弱的呼吸声。老军医识趣地退了出去，留下两人独处。苏锦绣坐在榻边，握住萧景琰的手，将自己的温度传递给他。她能感觉到他的指尖渐渐有了暖意，心跳也比刚才平稳了些。
"踏雪"在帐外不安地刨着蹄，似乎在提醒着外面的危险。苏锦绣知道，太子的暗卫随时可能追来，雁门关的危机也并未解除。但此刻，她看着榻上逐渐安稳的人，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坚定。
她从袖中取出在黑风谷捡到的太子府令牌，放在烛火下细看。狰狞的麒麟纹在火光中扭曲，宛如太子阴鸷的笑脸。苏锦绣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将令牌收进袖中。
"放心，"她俯身在萧景琰耳边低语，声音轻得像风，"那些伤你的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萧景琰己经沉沉睡去，眉头却依旧微蹙，仿佛在梦中仍在与敌人搏斗。苏锦绣替他掖好被角，拿起案上的军报——上面用朱砂标着狄国残部的动向，还有太子与狄国使者密会的记录。
窗外的烽火依旧燃烧，将雁门关的夜空染成血色。苏锦绣望着帐外沉沉的夜色，握紧了手中的银针——这枚曾绣出龙袍云雷纹的针，此刻将成为她刺破黑暗的武器。她知道，千里驰援只是开始，真正的战斗，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将用手中的针，为她的英雄，织就一张坚不可摧的防护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