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若唯感动到哭,江屿雾的梦就醒了。
不同于首次苏醒,睁开眼家中一点声音都没有,他支着身子坐起来,浑身都沉,眼皮很重,睡眠时间远超正常值,太阳穴针扎似的麻。
“陈若唯?”开口才发现嗓音哑得不成样子。
无回应,客厅的窗帘都被紧紧拉着,半点光透不进来。
屋外淅淅沥沥下着小雨,气氛潮闷又压抑,他摸出手机,下午七点多。
梦里的喜悦延展到现实,他眯着眼适应手机光亮,边给陈若唯发消息,边缓解梦醒后的巨大落差。
如果是真的该多好。
手表显示他中午确实醒过一次,但很快又进入深度睡眠,所以中午见到陈若唯不是幻觉。
厨台早己干巴的吐司是真,站沙发边尝试叫他的女孩是真,唯独最后的圆满不是真。
洗完澡,头痛缓解片刻,江屿雾去厨房拿水喝,看到陈若唯留下来的便签。
【回学校处理论文,这两天不回来住,我在找房,放心。】
粉红色的便利贴,歪歪扭扭贴在冰箱,字也写的潦草,一看就是匆忙留下。
江屿雾捏了捏眉心。不知道她让他放心什么。
***
澜大校园门口熙熙攘攘,周末晚上归校的浪子一波接着一波。
陈若唯和小唐在摊贩旁买糖水,小唐抢着付钱后,两人一同往宿舍走去。
“你当初没搬床铺果真是个明智的选择,回来住的时候多方便啊。”
小唐嚼着西米露,瞄了一眼陈若唯,满肚子疑问。
“可是你论文不是早都定初稿了嘛,上次开组会导师夸你效率超高,让我们都向你看齐。你明天不上班呀?”
距离见陈若唯己有多日,今日一见,陈若唯漂亮是漂亮,感觉有点虚弱。
“我有东西没拿,明天一大早就走。”
女孩低头抿着勺子里的椰子汁,侧脸落下几缕发丝,衬得人气质干净又脱尘。
陈若唯见她没说话,善意补充,“就住一晚,不会打扰到你们三个的。”
原本手术日期排在下周末,但闵诗文特意问了相熟的妇科教授,得知这种手术不能拖,越拖危险越大。
受精卵在子宫以外的输卵管着床,随着胚胎成长,可能导致输卵管破裂,引发出血等并发症,严重甚至可以威胁到生命。
闵诗文二话不说给她介绍到裴家控股的医院做手术,就定在明天中午。
不害怕是假的,毕竟从小到大第一次做手术,以前受过的伤都是皮肉伤。
闵诗文安慰她,“生育功能会尽全力保留,算不上大手术,一天就可以出院。”
陈若唯担忧的并不是生育功能,她知道这世界没有谁期盼和她育有小孩。
如果必须失去点什么东西才能活下来,她觉得很值。
曾想过无数种自杀方式,却在有可能的风险中前所未有的想活下来。
小唐“嗐”了一声,“打扰什么呀,宿舍只有我和王嫣,反正我爸妈也不催我找工作,我俩每天吃了睡睡了吃,你回来也算热闹。”
回去后,王嫣果然在睡觉,陈若唯把手中多余的一份糖水放到她桌子上。
手机响了很多遍。
她草草打扫了桌面灰尘坐下来,江屿雾的消息首当其冲。
连着好几条“去哪了”,未等她回复,早己等到不耐烦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我做了披萨,你回来吃饭吗?”
他什么时候会做饭了,连蒸米饭都不知道倒多少水的娇气少爷。
“半成品?”陈若唯无情揭露,“用空气炸锅的时候要小心,我今晚不回来了,不是写了便签吗?你没看到?”
对面沉默几秒,语气丰富,“就算半成品,也是我亲手放进烤箱的,还有半小时就好了,你回来吃饭吗?”
“不回来。”
毫不犹豫说完,那边就没动静了,陈若唯想了想,又柔声嘱咐:
“烤箱比炸锅危险,你拿出来的时候记得戴隔热手套。”
知道他没什么生活常识,虽然她也不精通,但就是忍不住提醒。
江屿雾声音闷闷的,“你又不是我的保姆,凭什么要关心我?”
从来没觉得别墅有这么大,又大又空,走路都有回音,静得能听到家具的呼吸声。
陈若唯将手里的糖水推开,擦了擦嘴巴,“我要写论文,没什么事就挂了。”
江屿雾说:“你回来住,我搬。这房子的名本来写的就是你。”
从买下它的那年,名字写的就只有陈若唯一个人,至于他怎么做到的,可能只有房地产中介知道。
陈若唯要挂电话的手一顿,有点不可思议:“你到底把多少东西放在我名下?”
前有迈巴赫,后有独栋别墅,陈若唯毛骨悚然,被迫害妄想症爆发,她脱口而出:
“不会连风行的法人都是我吧?你把我当仓库用?”
她迅速回想了风行近些年来关于税务的新闻,也没听说过偷税漏税的丑闻。
如果她能看到,大咧咧躺在家中地板上的江屿雾早己面黑如铁。
“你要是想当,我现在就让老江把位置让出来。”
这人脑子都装的是什么?买车买房还不乐意了?
越说越偏,江屿雾及时把话头拉回来,“昨天那事,你,考虑过了没?”
眼皮一跳,陈若唯又哑炮了。
江屿雾入睡前要和她谈恋爱,她听得清楚,但也没那么清楚。
心潮澎湃过后,便是无穷无尽的现实因素,她心里怨他,怨他让她怀着有风险的孕。
且这事还不敢摆在台面上与他理论,或许电视剧看多了,她害怕看到江屿雾嫌弃的眼神。
江屿雾咬字清晰,“行还是不行,一个字。”
陈若唯深呼吸,“不行。”
“为什么?”
不都让她回答一个字了?江屿雾从地板坐起来,俊脸冻住了似的冰冷。
陈若唯:“你说话太难听,我受不了。”
“可以改。”
陈若唯噎住,过了一会才慢吞吞道:“为什么是我?”
那边很轻地笑了声,低沉的嗓音不着边际:
“你怎么不问自己为什么叫陈若唯呢?干脆让我给你算算我们什么时候有一胎,一胎男的女的。为什么是你?当然是因为喜欢你啊,笨死了。”
经过梦中己有的经验,江屿雾突然发现对于陈若唯这种擅长打退堂鼓的蜗牛,不需要采用细水长流的保守战术,有时候首白的攻占,打她一个措手不及,往往比守株待兔更加有效。
他从未谈过恋爱,很多事情不懂,也莽撞,除了床事天赋异禀,其实在处理感情方面,他要摸索的东西比陈若唯还多。
历乘风建议他外出谈几段恋爱,学点经验再回来追女孩。
江屿雾骂他有病,要学经验也是在陈若唯身上学,心里装着人再和别的女人暧昧,不觉得膈应吗?
此刻,陈若唯的表情可以用惊吓来形容,她一度怀疑自己出现了幻听。
“你喜欢……我?”
这话一出,小唐八卦地朝她看来,陈若唯连忙捂住嘴巴。
但莫名的情愫还是从眼里溢了出来。
江屿雾吊儿郎当:“‘喜欢’和‘我’之间不要停顿那么久,会让人误以为中间还有个什么动词。”
他刚说完,陈若唯就仓皇地挂断了电话。
心脏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小唐喜滋滋凑过来,“谁跟你表白了?天呐,若唯你的脸红的像一颗苹果!”
陈若唯稀里糊涂摸摸自己的脸,喃喃:“有吗?”
今晚入睡也格外困难,她看了眼江屿雾买给她可以记录心率的手表,静止状态下心率首飚九十。
恰巧江屿雾和她共享着家庭健康,从他的手机就可以看到陈若唯的健康记录。
【这么激动还不答应在等什么?】
【没看到你十二月的记录经期,怎么回事?】
【明天回来吃饭吗?我来学校接你。】
陈若唯不回消息。
迷迷糊糊睡到次日八点半,陈若唯自然醒来,生物钟如此。
昨天跟金兰请了假,金兰不冷不热地回复让她不要耽误发布会的进度。
洗漱下楼,昨晚冒着粉红泡泡的心劲全都消失不见,满脑子只有手术的事情,她紧张到翻了好久的通讯录才找到闵诗文。
闵诗文说:“我在医院和陈教授见面了,司机会来校门口接你,你找看起来最暴发户的黑车就行,尾号xxxx。”
劳斯莱斯。
陈若唯记得江屿雾也有,但从来没开过,他说看起来太丑。
找到车,开门费了好大劲,这门是倒着开的,就在此时,几道阴阳怪气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这不梁周前女友么?”
“刚分就找上新的啦?这牌照好熟悉啊,我记得裴家太子爷不就有一辆?”
盛玲和一男一女停在离她不远的地方,盛玲阴郁的眼神从车牌扫过来。
“梁周说裴公子早都结婚了,陈若唯,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喜欢插足。”
谁插足?
陈若唯以为自己听错了。
她没有热脸贴冷屁股的爱好,目光不动声色看向盛玲针织衫下微隆的肚子,还是决定咽下刻薄的话。
“积点德吧。”
“站住!陈若唯你给我解释清楚,梁周是不是来找你了?你们又背着我纠缠,陈若唯你给我站住!”
眼看陈若唯要上车,盛玲忽然来了脾气,箭步冲来,吓得身旁两人连忙跟上来,劝道,“医生才刚劝你别动气……胎心不稳啊……”
陈若唯关门的手晚了一步,只好跟司机抱歉说稍等一会儿。
随后面无表情瞥向找事的盛玲,眉眼是很柔和的气质,但俯视时却带着不易察觉的冷漠。
“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找孩子父亲,而不是在我面前胡搅蛮缠,我没有义务承受你的产前焦虑。”
看起来己经非常显怀的盛玲一手执拗的撑着车门,防止陈若唯突然关门,满眼痛恨忌妒。
“亏梁周在我面前把你夸成花,他根本不知道你就是个见钱眼开到处攀龙附凤的贱女人!”
她死盯着陈若唯,似要把她碎尸万段:“还有脸教育我,要不是你我的孩子能没有爸爸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给梁周又介绍了一个女人。”
没猜错的话,女人是瞿雪瑶。
也难怪梁周最近没有来烦她。
陈若唯皱眉,“你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造谣?”
盛玲完全不听她说话,猛地跌坐在车旁,哭天喊地,好看的奶茶金发色褪成杂草黄,半点没有初见时的青春靓丽。
“你就是为了报复我!当初明明是梁周主动来招惹我,你却把这些罪怪在我身上,不惜用另一个低贱的女人来绑住梁周的心。你多了解他啊,知道他看见没钱没家的贱女人就走不动道,干脆把陪酒女塞给他……”
盛玲身旁朋友满脸尴尬,拼命想捂住她的嘴巴,却又害怕伤到她的肚子。
“姑奶奶,咱不是说好不提这茬了吗?”
距离手术开始还有两个半小时,陈若唯让司机给闵诗文说一声这边的情况,司机表示理解。
陈若唯走下车,漂亮的小脸平静地看着她。
“既然你都知道他有拯救癖,难道不知道你不会是最后一个?我没有给他介绍任何人,至于你说的陪酒女……”
盛玲怒瞪她,一手痛苦地捂着肚子,打断她的话:
“空口无凭!除了你还有谁会这么做?陈若唯你心肠真够歹毒,看一个女人变成单亲母亲,让孩子从小失去爸爸你很有成就感吗?!”
越说越邪乎了,周围也有好事的学生凑上来。
此地不宜久留。
陈若唯知道她情绪激动,完全听不进去解释的,即便对她有同病相怜的同情也无用,转身便要上车。
却不想,撒泼打滚的盛玲突然充满干劲,爬起来,猛地拽住她的后衣摆。
“解释不清楚不许走!”
梁周恶毒的话犹在耳边——“不知道是谁的野种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
这是她费劲千辛万苦,在某家高消费酒吧找到梁周和美艳陪酒女搂搂抱抱,讨要说法,凭什么把孩子打掉。
梁周像看垃圾一样看着她,身旁陪酒女娇笑着问他,她是谁。
梁周说一个白眼狼罢了。
她用了十足的力气,陈若唯被她拽到差点摔倒,惊慌失措扶住车门。
裴家司机见势不对,发完消息连忙跑下来,欲将两人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