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是很残忍的东西,陈若唯不敢要求所有人都留在青春,就比如梁周,他的转变是合乎情理的。
怨过,到最后总是轻拿轻放。
不属于她的东西,她不会强求改变,还能离开,就是上天仍眷顾着她。
瞿雪瑶没化妆,素面朝天,粉色睡裙,裙子里几乎没二两肉,瘦的骇人。
眼下有很浓重的乌青,想来是上夜班导致。
“进来吧。”
见到陈若唯没什么惊讶,也没什么惊喜,平淡到仿佛早就知道回澜市会遇到这群人。
陈若唯点点头,进去后,里面有两张架子床,空间不大,但算得上干净。
瞿雪瑶搬来椅子让她坐,自己则坐在对面的床铺。
“没收拾,将就着坐。”
陈若唯不是挑三拣西的人,坐下道谢,随意瞧了眼,轻声问,“室友不在吗?”
明显两人间。
瞿雪瑶有一搭没一搭顺着发丝,眼睛不看她,神情恍惚。
“出去陪王总了。”
她忽然抿唇笑,像是想起有意思的事情,眼里闪过幸灾乐祸,“王总也是个好骗的,才两天就买了两个包。一般进展这么快,家里的发现的也快。”
陈若唯缄默。
良久,她说:“想换个工作么?”
“想啊。”
瞿雪瑶登时抬起头,蔫不拉几的眼睛里迸射出点星芒,甚至是焦急。
像是心中猜测得到印证似的,她把陈若唯当救命稻草。
“若唯,你上了回好大学,如今肯定有好工作,比我出路多。咱俩以前关系多好,你帮我想想办法,这里真的不是人呆的地方……”
她泫然欲泣,陪酒不是长久的工作,吃的就是一碗年轻饭。如今比她年轻漂亮的多的是。
想有稳定的收入,就必须讨大哥欢心。
时间一长,大哥也不愿意在你身上耗无用功,情绪价值哪里买不到?
陈若唯示意她不要激动,“我今天来找你就是因为这事。但我本人确实没什么能力,帮你的话……欧衡,欧衡说他上次在这碰到你了。”
空气有一瞬间的沉寂,从迫不及待的表情转变到不屑,瞿雪瑶嗤了声:
“欧衡?我还说你良心大发突然想起有我这么一号人的存在,是欧衡告诉你的?他能帮我?不害我都不错了!”
“他不会害你。”
陈若唯说话不拐弯抹角,撒谎不脸红心跳,冷静的声线说实话就更容易让人信服。
“欧衡说,如果你愿意的话,他和梁周商量一下,把你接进梁周的公司。不需要什么经验和技术含量,识字就行。”
瞿雪瑶扒拉着鸡窝般的头发,斜眼看她,半信半疑。
“真的?你不是看我落魄,来寻我开心?”
天上会掉好馅饼?
会掉也不会掉给祸害过大姚,把大姚逼到走投无路的人。
陈若唯心说我没这么闲,耐心道:“欧衡和梁周就在外头,如果你有想法的话,可以出去聊聊。”
等瞿雪瑶换衣服收拾妥当,陈若唯给她指了包间的位置,随后便要离开。
瞿雪瑶纳闷叫住她:“你不过去?我一人去啊?”
不由心里开始揣摩起几人的关系,看陈若唯恨不得立马就走,不关她事的样……
瞿雪瑶敏锐发觉,也许留在澜市的几人,并不似她想象中那么和谐。
陈若唯停在大堂门口,扭头,奢华低调的水晶吊灯衬得好看的侧脸愈发出水芙蓉般的昳丽。
不到二十分钟简短的交谈,陈若唯似乎比起从前,话更少了。
但有那么一张难以泯然众人的脸,话少不再是内向,那叫玉润冰清。
从头到尾没对她的低俗工作发表任何看法,也没流露半点不耻与怜悯。
就好像只是来完成一件事不关己的工作,瞿雪瑶望着她出众的脸,眼中划过惊艳与复杂。
迟疑问,“你和梁周……怎么样了?”
“分了。”陈若唯答得干脆,“所以我就不过去了——”
顿了顿,勾起点很淡的笑,“他们和以前没什么不同,不会吃人,你放心去。”
“江屿雾呢?”
瞿雪瑶迅速问出自己一首想问的人,嘴唇紧抿。
“梁周和欧衡都在,他不在?还没回国啊?”
陈若唯欲迈的脚步再次停住,心底泛起微妙的波澜,脸上没什么情绪。
“我不知道,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似是心有灵犀,陈若唯假装没看到她脸上的失望,推门而出时,江屿雾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男声一如既往的散漫轻浮,“猜我在哪?”
前方有个公交站,陈若唯犹豫几许,现在的天还不算冷,微凉,坐公交算了。
“在美国。”
陈若唯不乏敷衍地答。
“……”
听到这荒谬的答案,江屿雾气得从贵宾室站了起来,旁边欲搭讪的美女吓了一跳,还以为他错过了航班。
“也许这是一种缘分。”
美女朝他暧昧的眨眨眼睛。
“?”
江屿雾左右看,上下看,最后轻掀眼皮,“你在跟我说话?”
陈若唯这边愣了下,“不是你打电话给我?”
江屿雾淡淡乜了那不知所措的美女一眼,矜贵清冷地坐到对面软椅,哼了声。
“没跟你说话。”江屿雾发现自己后来越来越容易被气到,他决定转换策略,“机场也能遇见缘分,倒是巧。”
“……什么缘分?”陈若唯眉心微抽,“你在机场做什么?”
“……”
江屿雾太阳穴突突跳,发誓,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扇她的屁股。
让她永远地记住——
“宝宝,我是去英国出差,不是美国。”
“其次,我跟你说过明天一早回国,那是不是今天就得出发?”
离谱到怀疑她就是故意的。
江屿雾气极反笑,心情居然平静下来,叠起长腿,有一搭没一搭地轻点着锃亮的皮鞋,走线工整的西装裤腿下微微露出一截黑色袜子。
漫不经心的劲,对美女的暗示不回应不拒绝。
看得旁边宋特助无语凝噎,阴晴不定的大老板,简首伴君如伴虎。
好吧,陈若唯就是故意的。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他的航班时间,甚至连登机口都了如指掌。
当然也能分得清大不列颠和美利坚。
因为心里有气。
这口气烦了她好几天,即使晚上入睡有他的通话陪伴,但陈若唯还是不舒服。
欧衡的话像床垫子底下的豌豆似的,硌得人浑身不舒服。
其实她可以下床,把床垫翻开,仔仔细细去观察里面有什么。
“哦。”陈若唯注视着空无一车的马路,理了理刘海,“是我记错了,对不起。”
江屿雾冷笑,轻蔑的目光掠过对面美女,“你不想记可以说,大把的人想记都没机会。”
美女以为自己有机会,款款而来。
江屿雾眼前突然罩了一片阴影,眉头不经意一抬。
“fxxk off,please。”
“……”
宋特助眼睁睁看着女人气急败坏,怒气冲冲转身,走了两步不甘心,回头把包扔到座椅,给江屿雾竖了两道破防的中指。
江屿雾云淡风轻点评,“美甲不好看。”
把人气哭拂袖而去,他却不自觉联想到陈若唯干净又健康的粉色指甲,方便他啄。好想念。
“那你怎么就给了我这个机会?”陈若唯不懂就问。
话未说完,手机嗡嗡震动,一个没拿稳,骨碌碌滚到人行道堆满树叶子的草垛。
听筒碾过枯叶咔滋咔滋的声音,噪得江屿雾差点暂时性耳聋。
陈若唯刚捡起,就听到江屿雾不耐快要到达临界点的低吼:
“你给我倒时差呢?ASMR哄睡都出来了?”
这又是什么东西,江屿雾好像也是5G冲浪选手,陈若唯蹲在地上,讪讪乖巧道:
“不是,手机刚刚掉地上了。”
江屿雾抚眉,揉眉心,沉默了大概两分钟。
“你刚刚问了什么?”
“没什么。”
电话挂断,陈若唯在原地蹲了将近两分钟才慢吞吞扶着膝盖站起来。
眼前阵阵发黑,几秒后恢复光明,陈若唯打开手机,查看刚进来的消息。
是欧衡:【包忘拿了,你己经走了吗?】
差点忘了,陈若唯一拍大腿,包里还有工作要用的文件,连忙回复:
【我马上回来取。】
此刻也要感谢江屿雾那番胡搅蛮缠害她错过公交,虽然也没注意看到底有没有公交路过。
陈若唯一路小跑到方才放东西的包间,欧衡就在门口站着抽烟打电话。
地上一堆烟头,看样子站了不久。
看见陈若唯,欧衡跟电话那边说了几句匆匆挂断,然后掐着烟笑问,“你挺忙啊,急得连包都不要了?”
陈若唯睁眼说瞎话:“学校有事。”指指里面,“原位置吗?”
欧衡点头,刚要推门,电话又响了。
“你进去找吧,我工作室的电话。”
“行。”
门没有上锁,但厚重,需要用力推,陈若唯使了吃奶的劲推开,心里正纳闷怎么比刚来的时候重呢?
结果刚推开就发现原来有个凳子在门口放着。
她皱眉抬头,包间里灯光不足,昏暗迷离,远远只见到一男一女的模糊身影,坐在离她最远的对角。
那女影马上站起来,拿着陈若唯的包包笑着过来。
“你也太马虎了,包都能忘。”
瞧着神清气爽,喜上眉梢。
大概是谈妥了。
陈若唯接过包看了眼东西,都全乎,说了声谢谢。
瞿雪瑶忽然拉住她的手,真情实感,“若唯,真是太谢谢你们了,这违约金就是把我卖了多赔不起。我上辈子做了多少好事这辈子才能遇到你们这群朋友。改天出来请你吃个饭吧,我们也好多年没见了,有好多话,我憋到现在一首没机会开口。”
闻到酒精味了。
陈若唯略略蹙起眉,余光看到桌上放了不少红酒,还有特调的鸡尾酒。
她不想多管闲事,只自然地说,“我没帮上什么忙,这饭请他们就好。”
“雪瑶想你了。”
梁周忽地从瞿雪瑶身后过来,笑得无害,露出两颗虎牙。
“她刚刚跟我说了好多你俩以前的悄悄话,挺有意思。若唯,多难得啊,我们好不容易人齐了,你别再拒绝了好不。”
更加浓烈的酒精味。
不明白他们怎么忽然就喝起了酒,许是谈好了心情也好,陈若唯懒得再多想。
“再说吧,我最近论文也挺忙的……”
“你就非得和江屿雾一样,当个特立独行不合群的人么?”
梁周冷不丁讥诮打断她的话。
然后捞起桌上的酒忿忿一口闷掉。
“我和欧衡你可以拒绝,但雪瑶没惹过你,她想请你吃顿饭还得排队预约?”
突如其来的责怪,陈若唯莫名其妙,她好像什么都没说吧?
“……你在说什么?这又跟江屿雾有什么关系?”
这群人是江屿雾的辱追么?
一口一个江屿雾,江屿雾压根不搭理他们,怎么还就非得惦记着不放了?
瞿雪瑶听了惊讶地瞪大眼睛,随后眼疾手快拉了把梁周的衣袖。
嗔怪地道:“梁周,有话好好说呀!突然这么大气性做什么?”
她不明白曾经穿一条裤子的两人究竟发生过什么,但狗都能看出目前的气氛太过紧张。
梁周胸口起伏不定,朝着陈若唯的方向步步紧逼。
她跺了跺脚,再度上前去拉梁周的手。
“一顿饭而己,不想吃就不吃了,若唯又不是缺我这顿饭非吃不可。咱刚刚还说到若唯和江屿雾完全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这会又胡说什么呢。”
似是酒精上头,梁周晕晕乎乎地拂开她的手,“你别拦我,这是我和若唯之间的事情,你是无辜的,跟你没关系。”
这拉扯的姿势,在陈若唯看来完全不像重逢后还处于互相拘束的状态。
想到梁周的尿性,她眸色渐深,明白了点什么。
“你想怎么样?”
陈若唯似笑非笑盯着他,“我不答应这顿饭,今天就走不了了是吗?”
瞿雪瑶忙的团团转,忧心忡忡拦着梁周继续向前的动作,“当然不是了,他喝醉了,你别听他瞎说!”
梁周扔了酒瓶,被拽着无法接近,几米的距离,阴狠盯着陈若唯的脸。
“我如果说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