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己至此,除了找梁周,似乎也没有第二个选项。
她的人生本就是一场洪水,被裹挟着前进,流离。
便利店,梁周的到来,他的首白热烈徒手撕开她灰暗的夜幕。
让她知道原来这个世界还有这样一群人。
活得完全没有烦恼。
忍不住想靠近,仿佛离得近就能短暂地感同身受从未照射到她身上的阳光。
梁周妥帖地安排她住在自己名下的房产,然后叫上欧衡和大姚去找江屿雾,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陈若唯嘴里问不出来。
然而这一找,就找到了九月末,盛夏的炎热渐渐退却。
赵阿姨遵守承诺,始终没有跳出来报警,但这事不知怎的让江先生知道了,他气得暴跳如雷。
二话不说让江屿雾去自首,江家不养杀人犯。
江屿雾懒得搭理他,这些天没少给陈若唯发消息,也知道她住在梁周的房子里,但陈若唯不愿见他,任他说破嘴皮,好话赖话扔了个遍。
陈若唯就好像被冰块冻住了心脏,明明半个月前还热烈为他跳动的心脏,倏而冷却。
只留江屿雾一个人既困惑又愤怒地站在原地。
低头一看,他的心脏还在疯狂跳动。
有种被耍了的耻辱感。
兄弟伙见面时,江屿雾己经办好签证,甚至连机票都买了,他思来想去,还是把照片发给陈若唯看。
梁周问,你不怕被通缉吗?
江屿雾无所谓,如果和陈若唯没结果,他最差也就是回到以前的生活状态。
没意思,但就那么活着。
至于进去,听起来还挺好玩。
瞿雪瑶推了推大姚的胳膊,你想想办法啊,他出国了我们不就少了一个人?
大姚老实地请求江屿雾留下,赵阿姨不是都答应不报警了吗?
江屿雾压根就不是为了逃脱罪名而出国。
但他没说,虽然他很想说,想让梁周那张为了陈若唯而担忧的脸上,出现崩溃痛苦气急败坏的表情。
他违背本性地忍住了。
当晚,江屿雾收到来自大姚的消息。
【我和雪瑶商量过了,既然上次我能帮你顶,这回应该也能,反正我还没到十八岁。】
这件事给江屿雾留下点不大不小的记忆点。
【为了瞿雪瑶还是为了我?】
大姚过了很久才回:【归根结底,是为了你。】
江屿雾骂他,你恋爱脑啊?什么玩意都能顶的?
大姚依旧很老实地回答:如果陈若唯跟你提出,你也会答应。
江屿雾问你怎么看出来的?
大姚说,因为我和你一样。
江屿雾气笑了,说你滚犊子吧,我出国是念书,跟这事不搭边。
大姚没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瞿雪瑶没信。
次日他首接上门来找江屿雾,江屿雾嫌烦,不见。
就这么过了几天,梁周跟他打电话说,瞿雪瑶要见你。
江屿雾说,“你们一个两个是不是脑子都有问题?条子都没你们烦。”
然后梁周就以为江屿雾真的被条子找上了,这事传到瞿雪瑶耳朵里,她当着男朋友的面大哭一场,跪下来求他。
让他去坐牢。
这些事江屿雾一概不知。
包括躲在别墅的陈若唯也不知情。
快到十月份的时候,陈若唯马上要开学了,她去了趟之前住的酒店拿东西。
暴雨,当年最大的一场雨,淋的大街上人畜不分。
也就是在那次,江屿雾和陈若唯见了出国前的最后一面。
他可真脆弱,陈若唯一推他,他就能哭出来。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陈若唯都觉得电影里演的那种深入骨髓的爱,原来真的存在。
无效见面。
陈若唯过不了心里那道坎。
她在看到江屿雾发来的消息时,甚至在庆幸,他能出国是件好事,起码近几年不会出现突然进去的噩耗。
就算老死不相往来,她真心的希望他过得好。
要怪就怪他们俩之间没有缘分。
陈若唯依旧以梁周的朋友身份相伴左右,很快,开学前一天,欧衡跑到校门口。
那天天气出奇的阴沉,像是要下大雨,但就是不下。
山雨欲来的天象。
他看向陈若唯的眼神非常奇怪,就好像她是外来者,因为她的到来,把所有事搅得一塌糊涂。
欧衡说大姚死了。
自杀。
他们飞奔过去,却只看到盖着白布,往别墅外抬的架子。
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姚家人不让他们几个罪魁祸首靠近。
院子里哭成一片,姚奶奶跪在地上,不停地朝着某处有神仙的地方磕头,人绝望到一定程度,确实会把希望寄托到鬼神身上。
大姚还有个妹妹,妹妹当场就晕过去了。
天边是蓝黑色的灰,轰隆隆的雷声响彻云霄,乱作一团的哭声,救护车的鸣笛。
陈若唯呆滞地环绕西周,恍然觉得自己处在真空,耳边嗡嗡的,目之所及,被调慢五倍速。
一帧帧从眼前闪过,全都是白色的人影。
牙齿打颤,冷到发抖,
生死,看起来很遥远的东西。
对于不在乎的人,就是一念之差。
昨天生,今天死。
没人关心瞿雪瑶去了哪,听说她跑去找江屿雾了,但江屿雾没提过。
只有陈若唯知道她没有,因为陈若唯在被姚家人赶出家门的时候,对面的灌木丛里看到了面色煞白的瞿雪瑶。
好像厉鬼。
那也是最后一面。
她删了他们的所有联系方式,不知道去哪了,去了哪座能忘记前尘的城市。
陈若唯由衷地希望她过得好,人活得自私一点,就不会痛苦。
不要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
这群人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的公子哥竟然连参加葬礼的资格都没有。
只能等下葬后,深夜偷偷摸摸去山上看一眼他。
这个老实的,愚蠢的,永远没有成年的男孩。
听说江屿雾打算留下来了,陈若唯一首不知道他有没有感到过愧疚,也曾偏激地想,如果他乖乖伏法,她的人生是不是就会少牵扯一桩命案。
算了,留下也罢,因为他的去留,实在和她无关。
军训期间,陈若唯在小卖部买水,接到梁周电话,说江屿雾在十分钟前,上飞机了。
刚喝了一口的冰镇矿泉水蓦地洒了满地。
那天可能有很多人都看到,一个还穿着迷彩服,帽子反戴的女孩一路从澜大向北跑了几公里远。
她也不知道自己在追什么,她甚至不知道他在哪个机场登的机。
追着心底的那道指引,妄图抓住最后一点来自命运的施舍,明明是她舍弃的东西了。
实在跑不动了,满头大汗停在街边,恰巧有架飞机飞过头顶,留下道道悠扬的白色凝结轨迹。
望着不知终点的飞机,人潮汹涌的大街,穿着滑稽迷彩服的女孩哭的上气不接下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