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风行入职通知时,陈若唯刚下飞机。西面环山的著名城市,空气清新,在机场就能远远看到隐在浓雾缥缈间嶙峋的山峰。
难得逃离永动机般的大都市,陈若唯决定在这里住一晚。
人事在微信发给她的原话:【于十一月五日准时到岗,届时由江总交待具体工作事项。】
江屿雾并没有提前告知她关于入职的事情,陈若唯猜测他为了避嫌,倒是江先生特意发了一句:“风行欢迎你。”
陈若唯没有回复,跟爱丽请了这周六的假,顺便让江楠也放了个假。
跟着导航来到山脚下,沿途的风景熟悉又陌生,两次来的心境完全不同。陈若唯靠在窗边发呆。
梁周的质疑声仍在耳边回荡,可陈若唯确切的认为,答应梁周告白时,她对江屿雾再也没有半点想法,不论是喜欢或者恨。
可以说大多数人心中都有个类似白月光的存在,ta是活在记忆中抽象的人,并不影响数年后正常运转的生活。
江屿雾是陈若唯的黑月光,他只是一种存在,遥远的存在。
近五年的相处,是个石头都会被梁周的陪伴打动,不可否认他确实做了很多,所以梁周告白的那天,陈若唯哭了。
他要照顾她一辈子,陈若唯当真,抱着和他共度一生的想法,陈若唯删除了最后一张和江屿雾的合影。
事实上梁周话没说完,他是会照顾她一辈子,但也没说只照顾她一个人啊。
这样的话,意见就会出现分歧,争吵在所难免。
通常这个时间段是人最摇摆不定的时候,关系像用餐纸搭成的脆弱桥梁,一旦有任何细微的变化产生,或者在不经意间做出举棋不定的决定。
命运将如决堤的洪流,携着滚滚骇浪,无情地将亲密的人裹挟着分裂,走向仇视。
望着高耸入云的山体,陈若唯皱眉,她知晓自己体能太差,选择坐缆车上山,一人五十,加上机票两千零五十人民币。
肉疼,但能割舍,就值。
正值工作日,前来祈福的大多都是女人,离神仙树还有几百米的距离,陈若唯下了缆车,走台阶,身旁有个穿着精致的女人善意地提醒她:“妞妞,鞋带开了。”
陈若唯道谢,系鞋带,起来发现那女人在台阶上等她。
陈若唯不善交际,只朝她笑了笑,女人仿佛被鼓励到,款款与她并肩。
“大学没毕业吧?”
女人瞧着也不过二十七八的年纪,长相极其明艳,大红唇波浪卷,感觉气血很足。
背着曾风靡一时的香奈儿垃圾袋,自来熟地搭话。
陈若唯说明年就毕业了。
“哎呦,好年轻的呦,这么年轻,也有那方面的烦恼?”女人压低声音,听口音也不是本地人,像南方来的。
陈若唯一愣:“哪方面?”
女人只当她害羞:“来这的无非就两种人,一种求爱,一种求子。你这么漂亮不太可能找不到对象。还没毕业呢,家里催的这么紧吗?”
“……”
陈若唯不知如何解释自己是来“砍爱”的,岔开话题:“我就是来旅游,没什么想求。您是来求子的吗?”
这话问的首白冒犯,女人有一瞬间的愠怒,但陈若唯的表情实在无辜,好像真的只是随口一问,跟烦人婆婆催生又嫌弃的神态完全不同。
女人噎了半晌,郁闷地嗯了一声。
“三年了,这次再不行只能去做试管。”女人忽而凑近说:“我家在离这里有几千公里的澜城,这是我来的第十五次。”
越往上走,人也渐渐多了起来,陈若唯发现庙宇门口大多都是和女人差不多大年纪的女人,或愁或忧。
剩下的都是一些年轻男女,面容憧憬向往。
用户画像清晰。
陈若唯被女人频繁来往的次数惊到,微微瞪大眼睛。
“机票得多少钱啊……”
“哈哈,好奇怪的关注点。”
女人噗嗤一声出来,陈若唯是她见到的第一个对生育能力弱的女人没有任何歧视或者怜悯的人,她渐渐有了好感。
“我老公有钱,洒洒水呗,反正又不是他来。”
陈若唯看她一眼,“其实我也是澜城人。和前男友几个月前在神仙树底下还愿,买了把锁,今天我来解锁。”
陈若唯本着礼尚往来的心理,把自己的目的告诉女人。
包包拿下来,给女人瞧了眼包里刚买的小型斧头。
“真就……纯砍啊?”
谁知女人听了大感新奇,没想到看着文文静静一个女孩包里竟然装了把斧头。
女人思考:“他一定很坏吧?”
这么猜也正常,谁没事分手会专程来砍姻缘?
“不坏。”陈若唯说:“他很善良,有爱心,帮了我很多忙。”
女人不解:“这么好,那你?”
陈若唯沉默片刻,透过层层树影,侧脸沉静白皙,女人等待她的回答。
陈若唯垂着眸,没说话。
女人怀疑地看着她:“出轨了?”
陈若唯答非所问:“都说这儿灵,我怕太灵。”
“不灵的啦,你看看我都来十五次了。”
陈若唯笑笑,眼睛弯弯的,很内敛的漂亮。
“神仙面前,可不能胡说。”女人懊恼地拍拍嘴巴,朝她竖起大拇指:“不过你好厉害,有这个毅力你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陈若唯没想到这还能被夸,害羞地抿唇:“没有啦。”
又走了几十米,香火的味道浓郁,炉鼎庄严肃穆,袅袅烟雾承载了世间千百万的美好祈愿。陈若唯认出左手边就是求子的地方,她跟女人道别。
“神仙树在崖边,我先过去了。拜拜。”
女人叫住她:“哎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陈若唯顿住,“嗯?”
女人咬了咬牙,抱着包包,好像下了多大决心似的。
“我不求了!”她追上来,坚定地说:“整整十五次,我这破身子压根没动静,说明神仙也救不了,今天最后一次来,我不求了!”
陈若唯讶异地挑挑眉,随即了然:“求医生应该更科学。”
“是啊……”
两人一同来到挂满红绳的老树旁,方方正正的红布条写满痴男怨女,世界上所有的美好词汇都在此地呈现。红布条宛如数千条小章鱼的触手,风中飘摇。
“不会在这树上吧,这么高!没有工作人员帮忙肯定拿不下来。”
女人叉腰仰头望着庄重神圣的老树,喃喃。
回头见陈若唯弯着腰在用树干做成的围栏边细细寻找。
“哦忘了,是把锁。”
丁零当啷的铜器碰撞声,陈若唯凭借记忆在相同的位置找到那把竟早己生锈的铜锁。
风吹雨打,锁生锈是迟早的事。但陈若唯没想到——
“我的天!字都没了啊?”女人凑过来一看,捂着嘴巴叫出来。
【陈若唯永远喜欢梁周。】
只剩“永远”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