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柳絮扑在王府朱漆大门上时,王天正蹲在荷花池边陪小桃给金鱼取名字。小姑娘攥着半块桂花糖,忽然指着假山上的人影惊呼:“阿爹!有贼!”
他抬头望去,只见琉璃瓦顶立着道素白身影,月白色裙裾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绣着银线蛛网的鞋尖 —— 正是三日前在城西茶楼见过的神秘女子。那日他追查三刀会线索,曾在二楼雅间瞥见她翻阅《西域异闻录》,指尖划过 “金刚不坏体” 章节时,袖中掉出片绣着天机阁暗纹的帕子。
“下来说话。” 王天故意将声音压得低沉,掌心悄悄按在池边汉白玉栏上。石栏表面瞬间泛起蛛网状裂纹,惊得那女子足尖一点,如柳絮般飘落在五步外的青石小径上。
她摘下斗笠,露出如瀑乌发间别着的银色蛛形发簪:“王公子好眼力。” 嗓音清冷如泉,却在看见小桃腰间铃铛时骤然变色,“你竟让柳家的‘引魂铃’戴在稚子身上?”
小桃躲在王天身后,忽然指着她发簪笑出声:“姐姐的簪子像蜘蛛!会织网抓坏人吗?”
女子眼底闪过一丝错愕,蹲下身与小桃平视:“小姑娘可知,这铃铛每晚子时会引动三刀会的‘追魂香’?” 她指尖掠过铃铛流苏,忽然抬头望向王天,“昨夜子时,你卧房檐角可是落了七只黑羽鸦?”
王天心中一凛 —— 确实如此。他原以为是夜风吹动檐铃,如今想来,那些乌鸦正是循着铃铛气息而来。他伸手摘下小桃的铃铛,指间金光闪过,铃铛表面瞬间镀上一层薄金:“现在呢?”
女子挑眉:“金刚之气淬物,倒是妙法。” 她起身时袖中滑落半幅画卷,王天眼尖地瞥见画中绘着鬼哭峡地形图,终点处用朱砂圈着 “天机阁秘驿” 西字。
“阁下既是天机阁的人,” 他将画卷递还,故意在 “阁” 字上加重语气,“想必知道柳家秘宝的下落?”
女子指尖在画卷上轻轻一叩,地形图瞬间浮现出隐藏的墨线:“三日前,鬼哭峡东口出现冰蚕蛊的气息。” 她望向假山后阴影里的 “陈姑娘”,后者正握着弯刀慢慢靠近,“柳银蝶,你体内的蛊毒怕是撑不过下个月圆了吧?”
“你究竟是谁?” 陈姑娘的弯刀横在胸前,刀疤随脸色发白而扭曲。女子转身,发簪在阳光下折射出冷光:“天机阁掌灯使,苏妄言。” 她忽然看向王天,“王公子可听说过‘不坏金身三劫’?”
小桃忽然拽住苏妄言的衣袖:“姐姐名字像话本子里的大侠!” 她举起糖渍梅子,“给你吃!阿爹说分享糖果的人都是好朋友!”
苏妄言怔住,望着小姑娘掌心的梅子,忽然想起自己幼年在边塞吃过的同款零嘴。她接过梅子,指尖触到小桃掌心的薄茧 —— 那是常年握暗器才会有的印记。柳银蝶果然将女儿从小培养成杀手胚子,可这孩子眼底的天真,却比她见过的任何暗器都要锋利。
“三劫者,” 她忽然开口,视线落在王天掌心,“一曰血劫,二曰情劫,三曰......” 话到此处突然顿住,因看见王天掌心的金色纹路正随着小桃的靠近而流动,竟在石砖上投出一尊金刚护法的影子。
陈姑娘忽然低喝:“小心!” 弯刀劈向苏妄言后颈 —— 却见后者足尖轻点,整个人如蛛丝般贴在廊柱上,袖中射出的银丝己缠住陈姑娘手腕:“柳银蝶,你以为藏在王府就能避开三刀会?他们的‘毒蛛眼线’,此刻正在你房梁上。”
话音未落,屋顶传来瓦片碎裂声。王天抱着小桃旋身,只见三道黑影破瓦而入,手中淬毒弯刀泛着幽蓝光芒 —— 正是三刀会的 “蓝焰杀手”!
“阿爹小心!” 小桃突然从荷包里摸出把袖珍弩箭,却被王天反手按住。他掌心迎向劈来的弯刀,金铁交鸣之声震得整座花厅嗡嗡作响,刀刃竟在他掌心留下寸许深的凹痕 —— 这是金刚之手第一次被兵器伤到!
苏妄言趁机射出银丝,缠住最后一名杀手脚踝:“王公子,他们用的是北狄寒铁锻造的‘断金刀’!你的不坏体对西域邪铁......” 话未说完,便见王天忽然攥紧刀刃,金色纹路如活物般顺着刀身蔓延,竟将寒铁刀生生熔成铁水!
“原来如此。” 他甩动手掌,铁水溅在青砖上腾起白烟,“西域邪铁需用金刚正气炼化。” 转身时却见苏妄言正盯着他掌心的血珠 —— 那滴本该落地的血,竟悬在半空凝成金珠。
小桃突然扑过去捡起金珠:“阿爹的血会发光!像星星!” 她转头对苏妄言笑,“姐姐要不要看?阿爹的手还能捏碎石头呢!”
苏妄言忽然想起天机阁古籍记载:“金刚不坏体者,血可化金,骨能为刃,唯情丝可绊,稚子可牵。” 眼前场景,竟与千年前的预言分毫不差。她收起银丝,忽然对王天福了福身:“苏某有个不情之请 ——”
“先说清楚,” 王天擦去小桃脸上的糖渣,“你跟踪我们三日,究竟为了什么?”
苏妄言望向假山后逐渐散去的血腥味,忽然从袖中取出半枚青铜古钱:“为了这个。三日前在城西当铺,我见掌柜的收了枚刻着‘不坏’二字的古钱,与公子掌心纹路......”
话未说完,陈姑娘突然惊呼:“那是柳家祖传的‘金刚令’!只有历代守护般若经的圣女才能持有!小桃,你的荷包里是不是......”
“在这里!” 小桃从荷包最底层掏出枚生锈的古钱,与苏妄言手中那半枚严丝合缝。王天只觉掌心发烫,两枚古钱相触的瞬间,池水中竟浮现出鬼哭峡的立体地图,某处山壁上,赫然刻着与他掌心相同的金色纹路。
苏妄言瞳孔骤缩:“原来如此...... 柳家圣女、金刚令、不坏体,三者合一才能开启般若秘窟。三刀会追杀小桃,根本不是为了秘宝,而是要断了守护经卷的最后血脉!”
陈姑娘忽然跪倒在王天面前:“王公子,我柳家世代守护经卷,如今只剩小桃这血脉。求你......”
“阿娘别跪!” 小桃扑进她怀里,转头对王天眨眨眼,“阿爹会保护我们的,对不对?就像昨天保护金鱼不被野猫叼走那样!”
王天看着这对母女,忽然想起苏妄言提到的 “情劫”。他伸手扶起陈姑娘,指尖掠过她冰凉的手腕:“先别急。苏姑娘,天机阁对般若经卷为何如此上心?”
苏妄言凝视着池水中逐渐消散的地图:“百年前,北狄国师曾预言:‘若般若经现世,金刚不坏体必出,届时天下刀兵止息。’如今北狄大军压境,太子与靖南王为夺经卷己杀红了眼......” 她忽然看向小桃,“而这孩子,正是经卷现世的钥匙。”
晚风送来荷花香气,小桃忽然拽着苏妄言的袖子往屋里走:“姐姐住下吧!王府有好多客房,还有会做糖画的厨子!” 她转头对王天笑出梨涡,“阿爹说,家里人越多越好,这样打麻将就不用凑数啦!”
苏妄言望着小姑娘纯真的笑脸,忽然想起自己夭折的妹妹。她摸摸小桃的头,袖中银丝悄然缩回:“也好。不过我要住东跨院,那里靠近围墙,方便盯梢。”
陈姑娘悄悄将王天拉到一旁,压低声音:“天机阁向来中立,苏妄言突然介入,怕是......”
“怕是冲着经卷背后的皇权。” 王天望着苏妄言教小桃辨认星图的背影,忽然轻笑,“但无妨。有她在,三刀会的人便不敢轻举妄动。况且......” 他晃了晃手中合二为一的金刚令,“我倒想看看,这所谓的‘不坏三劫’,究竟要怎么应。”
月上柳梢时,苏妄言站在东跨院屋脊上,望着王天房内透出的烛光。小桃的笑声混着陈姑娘的叮嘱飘出来,惊飞了檐角栖息的乌鸦。她摸出怀中的半幅残卷,上面画着个戴金刚杵的男子,怀中抱着个铃铛少女 —— 与眼前场景惊人相似。
“掌灯使,” 暗处传来天机阁暗卫的低唤,“阁主急召,说北狄使团己进京,点名要见......”
“不见。” 苏妄言撕碎残卷,任纸片随风飘向荷花池,“即日起,我的任务只有一个 —— 护好那孩子。”
她不知道,在千里之外的鬼哭峡,三刀会的楼主正对着染血的引魂铃狞笑。铃身上新添的金纹,像极了某个人掌心的纹路。而在更深的山窟里,半截刻着 “金刚” 二字的石碑,正随着月光变换着投影,渐渐拼出王天抱着小桃劈开石门的画面。
有些故事,从三个身影在破庙相遇时就己注定。当苏妄言的银簪、陈姑娘的弯刀、王天的金掌,共同映在小桃眼中时,这个本该天真烂漫的孩子,终将明白 —— 她腰间的铃铛,从来都不是装饰,而是串联起江湖恩怨、朝堂权谋、千年传承的关键。
而王天,这个误打误撞来到古代的现代人,终将在两个女子的注视下,在小桃的依赖中,慢慢懂得:所谓金刚不坏,不是刀枪不入的躯体,而是守护重要之人时,永不崩塌的决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