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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中，焦臭与妖血混合的刺鼻气味依旧弥漫。
久久不散。
陈凡粗重而沙哑的喘息声，在死寂的控制室内，显得格外清晰。
与远处管道破裂的滴水声，交织在一起。
他那刚刚还膨胀到非人地步的躯体，此刻无力地。
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地板上。
他皮肤上，暗色的金属鳞片正缓慢消退。
露出其下，被撕裂、浸透血污的肌肉组织。
触目惊心。
一阵阵无法抑制的战栗，贯穿他的西肢百骸。
并非因为寒冷。
而是体内那股狂暴能量残余的剧烈冲突。
他的【猩红右眼】，不再是先前那种吞噬一切的疯狂赤红。
只余下一种疲惫至极的暗淡光芒。
身体，像是被彻底掏空。
只剩下一个脆弱的空壳。
随时可能在剧痛与虚弱中，彻底崩塌。
痛楚，永不停歇。
一波接一波，冲击着他几近崩溃的神经。
试图将他拖入无边的黑暗。
沐仙儿站在几步开外。
她那身原本洁净的制服，此刻沾满了暗红的血迹与灰黑的尘土。
她一向沉静的面容上，此刻交织着惊魂未定。
挥之不去的恐惧。
以及一种正在缓慢浮现的，极其复杂的审视。
那句“陈凡……你……”，最终还是消散在唇齿间。
被这压抑的死寂吞没。
她看着这个男人。
或者说，看着这个勉强维持着人形的“存在”。
他正拼命将自己从彻底的妖魔化边缘拉回。
他方才爆发出的那种纯粹的、毁灭性的力量，实在太过骇人。
然而，也正是这个男人。
用他那种野蛮到极致的方式，救了她。
也阻止了墨心的阴谋。
挽救了这座城市。
她的训练，她身为净化者的誓言，都在尖锐地提醒她。
必须立刻控制住眼前这个未登记的、极度危险的个体。
他就像一颗随时可能引爆的炸弹。
一个潜在的，甚至己经半只脚踏入“解放者”门槛的存在。
但紧接着，她脑海中又闪过他异变前那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
她回想起在他被彻底吞噬前，那双眼睛里闪过的，属于人类的痛苦与挣扎。
以及，在战斗中，他不顾自身伤势，下意识地为她格挡攻击的瞬间。
她紧握着那柄光芒黯淡的圣物仿品短杖。
手心微微渗出汗水。
指尖有些颤抖。
职责，与一种初生的、让她感到极不自在的同情，在她内心激烈地交战。
陈凡猛地咳出一口带着血沫的浊气。
撕裂般的疼痛，瞬间从胸腔贯穿到西肢。
他试图撑起身体。
手臂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肌肉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
完全不听使唤。
眼前的一切都开始旋转。
扭曲成一片令人作呕的光怪陆离。
他能清晰感觉到，那股阴险的妖魔之力。
如同潜伏在灵魂深处的毒蛇。
正伺机而动，妄图再次将他彻底吞噬。
沐仙儿迟疑地迈出了一小步。
然后是第二步。
她的战靴踩在布满碎屑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咔嚓”声。
她走到他身边停下。
身影将他笼罩在一片阴影之中。
他没有抬头。
或者说，他己经没有力气抬头。
“你……需要帮助。”
她的声音很轻。
没有了往日的清冷与果决。
反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轻柔。
陈凡喉咙里发出一阵意义不明的嗬嗬声。
分不清是自嘲的苦笑，还是痛苦的呻吟。
帮助？
来自镇妖司的净化者？
这其中的讽刺意味，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剜着他的心。
“离开。”
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
每一个字，都耗尽了他残存的力气。
“他们……会来。”
他很清楚镇妖司的行事风格。
如此巨大的能量波动，绝不可能不被察觉。
沐仙儿的目光在被轰开的控制室大门处逡巡片刻。
随即又落回到他身上。
“我知道。”
她的脑子飞速运转。
如果现在将他，以这种状态上报，他的下场可想而知。
成为实验品。
被活体解剖。
或者，被当场清除。
这个念头，让她没来由地打了个寒颤。
她见过那些被判定为“失控”的猎魔者的下场。
眼前这个男人，尽管力量恐怖，但他是在对抗妖魔。
而不是助纣为虐。
他拯救了无数生命。
即便他所使用的手段，与她所信奉的一切都背道而驰。
“我不能让他们找到你……至少，不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这句话脱口而出。
连她自己都感到有些意外。
陈凡缓缓抬起头。
他那只尚能看清东西的，属于人类的左眼，布满了血丝。
混杂着剧痛与浓得化不开的戒备。
死死盯着她。
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那毫不掩饰的挣扎与矛盾。
“为什么？”
沐仙儿避开了他那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目光。
看向一旁狼藉的地面。
“你救了我。”
“我们……一起阻止了墨心。”
这只是部分事实。
一个对复杂真相的刻意简化。
她缓缓蹲下身。
小心翼翼地将手中的短杖放在满是污秽的地上。
“你体内的妖力非常不稳定。”
“再这样下去，你会彻底失控。”
“或者……死。”
她伸出手。
却又在半空中顿住。
指尖距离他那残留着暗色鳞片的手臂，只有几寸的距离。
那股灼人的热量，以及混乱能量的微弱震颤，清晰可辨。
“我可以……暂时帮你压制它。”
陈凡的身体本能地瑟缩了一下。
那是对净化者力量的原始抗拒。
但他实在太虚弱了。
虚弱到无法做出任何有效的抵抗。
而且，在他内心深处，一个几乎己经快要被他遗忘的角落，正渴望着从这无边无际的痛苦中解脱。
他闭上了眼睛。
这是一种无声的，充满了不甘与无奈的默许。
沐仙儿深吸一口气。
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她的指尖，带着一丝清凉与出乎意料的轻柔，终于触碰到了他滚烫的皮肤。
一团柔和而纯净的微光，从她的掌心缓缓渗出。
注入他的体内。
这并非她对抗妖魔时那种霸道而灼热的净化之力。
而是一种更加温和，更加细腻的力量运用。
如同在熊熊燃烧的烈焰中，注入了一股清冽的甘泉。
陈凡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那股清凉的力量与他体内狂暴的妖气甫一接触，便产生了剧烈的冲突。
这种冲突，却又诡异地带来了一丝难以言喻的舒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