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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浅推开门时，空调冷风裹着咖啡苦香扑面而来。
宋客户背对着她站在落地窗前，深灰色西装的肩线绷得笔首，像一道立在晨光里的铁闸。
她注意到他左手无名指空荡荡的，那枚镶碎钻的婚戒此刻正套在右手，戒圈内侧还沾着浅黄色的柠檬渍——是今早匆忙间换的，或许洗漱时还打翻了杯子。
“林小姐。”宋客户转身，镜片后的目光像手术刀，“给你二十分钟。”
林浅的后颈泛起细汗。
她把方案平铺在胡桃木会议桌上，封皮压过宋客户半杯没动的冰美式，杯壁凝着的水珠在檀木桌面洇出个淡蓝色水痕。
“宋总，您上周三在高尔夫球场说过，上回跟恒远合作的文旅项目，最遗憾的是雨季施工延误导致成本超支。”她指尖划过第三版方案的风险评估页，“前两版没敢提，但第三版里，我们组的同事一起把长三角地区近十年的降水数据做了交叉分析。”
宋客户的喉结动了动。
林浅捕捉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无意识捏了捏指节——这是他听进重点时的习惯动作，和上回在酒会上讨论并购案时一模一样。
她乘势翻开附录，抽出一沓折线图：“您看，我们组和气象局合作做了气候模型，把施工期精确到周，雨季前的材料储备、应急工期调整方案都标红了。”
“说这些不如说说改动的动机。”宋客户突然敲了敲桌面，“吴雨薇昨天下午来找我，说你们组为了抢项目，故意夸大风险压低价。”
林浅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
她想起昨晚十点茶水间的动静——吴雨薇端着马克杯倚在门框上，口红印在杯沿洇成暧昧的红色，“林浅啊，新人总想着出风头，可有些客户的雷，不是谁都踩得起的。”当时她没接话，只盯着吴雨薇无名指上的卡地亚戒指，那是她上周在SKP专柜试戴了半小时的款式，价签还夹在包里没扔。
“吴同事可能误会了。”林浅声音稳得像校准过的天平，“您看第二版方案的风险系数是23%，第三版降到18%，这是因为我们组联系了三家新的建材供应商，他们的抗渗混凝土能承受50年一遇的降雨。”她抽出供应商资质文件推过去，“其中有家是您夫人名下的建材公司合作过的，去年给浦东机场扩建项目供过货。”
宋客户的瞳孔微微收缩。
林浅知道他夫人最近在和闺蜜攀比投资眼光，上周在慈善晚宴上，他夫人还拉着她聊了半小时建材市场——这些细节，都被她记在手机备忘录的“宋氏关联”文件夹里。
其实，前一天林浅和钱前辈在茶水间闲聊时，还简单提过这个项目可能会遇到的物流问题。
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推开。
吴雨薇踩着十厘米的细高跟晃进来，身后跟着两个抱着笔记本的同事，其中一个是总爱抢她咖啡券的小周。
“哎呀，宋总也在啊？”她涂着酒红色甲油的手搭在椅背上，“我们正说找林浅对数据呢，听说她改了三次方案？”
林浅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看见吴雨薇今天喷了新香水，前调是过于浓烈的晚香玉——这是她上周在香氛课堂上提过的，说最讨厌甜腻的白花调。
“吴姐来得正好。”她突然笑了，“您昨天说我压低价，那我们就用数据说话。”她点开投影仪，把三版方案的成本结构投在墙上，“第一版用的是行业平均价，第二版剔除了冗余服务，第三版是因为和物流商谈下了长期协议——您看这里，运输成本降了12%，但服务条款里明确写了延误赔付率从5%提到15%。”
吴雨薇的脸白了白。
她身后的小周翻着笔记本突然出声：“可物流商是新成立的公司，资质……”
“这家物流商的法人是前顺丰华东区总监，”钱前辈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林浅转头，看见那个总穿旧衬衫的前辈抱着一摞文件站在那，眼镜片泛着光，“我今早查了他们的工商信息，股东里有普洛斯的战略投资，上个月刚给特斯拉上海工厂做过紧急运输，零延误。”他把文件拍在桌上，“需要的话，我可以现在打电话让他们发运输记录。”
会议室里静得能听见中央空调的嗡鸣。
吴雨薇的手指绞着香奈儿手包的链条，链扣在真皮上刮出刺耳的声响。
宋客户低头翻着钱前辈带来的资料，再抬头时，目光里的冰碴子化了些：“林小姐，继续说。”
林浅后背沁出的汗慢慢收了。
她讲到收益预测时，注意到宋客户的脚尖不自觉朝她这边偏了十五度——这是开放接纳的肢体语言。
就在她要总结时，宋客户突然抬了抬手：“等等，我今早看到财政部新出的税收优惠政策，文旅项目的增值税加计抵减比例调整了，你们的方案里考虑这个了吗？”
林浅的大脑“嗡”地一声。
她记得钱前辈给的案例本里夹着政策简报，但昨晚加班到十点，只匆匆扫了眼标题。
吴雨薇立刻笑出声，涂着裸色唇釉的嘴角翘得像把刀：“看来林小姐的方案，还是有漏洞啊。”
宋客户的目光又冷了。
林浅盯着他右手婚戒上的柠檬渍，突然想起今早刷新闻时，财政部官网的更新时间是凌晨三点——宋客户作为政协委员，肯定有内部渠道提前看到。
她深吸一口气，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印：“宋总，这个问题我需要核实具体条款，但……”
“但什么？”吴雨薇打断她，“不会是现编吧？”
林浅望着宋客户微微皱起的眉，突然想起钱前辈昨天塞给她的U盘——里面存着近三年所有政策变动的影响分析。
她摸出手机快速打字，抬头时目光亮得像淬了星火：“宋总，给我五分钟，我调一下数据模型。”
吴雨薇的冷笑还挂在脸上，林浅己经打开笔记本，指尖在键盘上敲得噼啪响。
投影仪的蓝光映着她紧绷的下颌线，宋客户的婚戒在桌面上投下小小的影子，随着她敲键盘的节奏，影子微微晃动，像在等待一场即将到来的风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