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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的苏府正厅，早己布置得喜庆隆重。红毯铺地，香案高设，上面供奉着天地牌位和祖先神位。苏延恩和云氏端坐在主位左侧，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眼中是掩饰不住的欣慰与期待。
萧承岳和张氏端坐在主位右侧，萧承岳面容严肃却不失和煦，张氏则满眼慈爱喜悦。
厅内还侍立着双方的管事，仆妇以及作为观礼见证的亲近族人，气氛庄重而喜庆。
萧辞渊身着玄色绣金蟒纹的世子朝服，身姿挺拔如松，面容俊美无俦，只是那深邃的眼眸深处，情绪翻涌交织。
观竹此刻亦换上了庄重的礼服，神情肃穆，双手稳稳托着一个覆盖着大红织金锦缎的紫檀木托盘。
他目不斜视，步履从容地跟在萧辞渊身后半步的位置。
萧辞渊行至厅堂中央，对着苏延恩、云氏以及自己的父母萧承岳、张氏，一丝不苟地行了一个标准的揖礼，声音清朗沉稳：“辞渊拜见苏将军苏夫人，拜见父亲母亲。”
“免礼。” 西位长辈含笑应道，目光都充满了期许。
礼毕，萧辞渊侧身，对观竹微微颔首。
观竹立刻上前一步，走到厅堂正中央，面向苏延恩和云氏的方向，深深一揖。然后他转向萧辞渊，恭敬地弯腰，将手中托盘高举过头顶。
萧辞渊伸出手，动作沉稳而郑重地掀开了覆盖在托盘上的大红织金锦缎。
托盘中央，一对龙凤呈祥的羊脂白玉璧，在厅堂明亮的烛火和天光映照下，散发出温润细腻柔和光晕，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最美好的灵韵。
玉璧形制完美，大小一致。一枚雕刻着矫健威严的五爪蟠龙，龙身盘旋，鳞爪飞扬。
另一枚则雕刻着优雅灵动的九天彩凤，凤羽舒展，尾翎华丽。
两璧并置，龙首与凤首相依相望，形成一个圆满和谐的意象，寓意着天作之合，福泽绵长，万世其昌。
待观竹将文书循礼递给苏延恩和云氏后，重新捧起那放着龙凤玉璧的托盘，再次高举，声音洪亮清晰：“主礼：龙凤呈祥羊脂白玉璧一对！谨献苏府千金苏棠梨小姐！愿良缘天定，佳偶天成！”
他稳稳地将托盘呈送到苏棠梨面前。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棠梨身上。
她穿着华美的吉服，妆容精致，在父母欣慰的目光和满堂的祝福中，本该是人生最幸福的时刻之一。
苏棠梨的目光落在那对象征着他郑重承诺的玉璧上。
那温润的光泽如同最甜美的蜜糖，瞬间涌入心田，这是她梦寐以求的认可与归属。
然而，甜蜜的浪潮还未褪去，苦涩便汹涌而至。
这神圣仪式的背后，是她刚刚经历的生死凶险，是他眼中尚未消散的冰冷怒意，是他们之间那道因她的“擅作主张”而悄然裂开的缝隙。
这玉璧越是完美无瑕，越是价值连城，此刻就越像一面冰冷的镜子，映照出她内心的狼狈与不安。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萧辞渊投来的目光。
那目光看似平静地落在玉璧上，但这目光比任何责骂都更让她心头发颤，指尖冰凉。
“棠梨，受礼吧。” 母亲云氏温柔的声音带着喜悦，轻声提醒。
苏棠梨用尽全身力气，才维持住表面的端庄。她缓缓上前一步，走到观竹面前。
伸出手，指尖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小心翼翼地触碰那冰凉的玉璧。
温润的触感顺着指尖传来，本该带来暖意，此刻却只让她心底一片寒凉。
她深吸一口气，双手捧起那枚雕刻着九天彩凤的玉璧。
入手沉重，那温润的质感本该是甜蜜的负担，此刻却沉重得让她指节用力到发白，仿佛要从中汲取一丝支撑的力量。
她转向萧辞渊的方向，微微屈膝，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却依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轻颤：“苏氏棠梨，拜谢世子爷…厚礼。”
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心尖上滚过。
萧辞渊的目光终于从玉璧移到了她的脸上。
看着她强装的镇定，看着她眼底深处难以掩饰的委屈和难过，看着她捧着玉璧微微颤抖的手。
他紧抿的唇线似乎绷得更紧了一分，深邃的眼眸中翻涌过复杂难辨的情绪，有未消的怒意，有深刻的后怕，可更深的却是心疼。
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压了下去，只化作一片深沉的平静，和一句听不出喜怒的回应：“苏小姐，免礼。”
他随即转向双方长辈，拱手道：“礼己成，请父亲母亲，苏将军，苏夫人见证。”
苏延恩和萧承岳等人都含笑点头，连声道好。
萧承岳抚须微笑，张氏更是眼含热泪。
苏延恩虽敏锐地察觉到女儿眼神的一丝异样和未来女婿那过于平静的态度，但此刻的喜庆氛围让他只当是年轻人面皮薄。
云氏作为母亲，代表苏家起身，对萧辞渊和萧家父母微笑道：“世子厚意，苏府感激不尽。小女蒲柳之姿，蒙世子不弃，实乃幸事。答聘书及小女陪嫁礼单，稍后自当奉上。”
这是纳征礼的最后环节，女方表示接受婚约，并承诺回礼单。
“苏夫人言重了。” 萧辞渊再次行礼，礼仪周全，无可挑剔。
礼毕，厅内气氛更加热烈，仆妇们开始准备茶点，长辈们互相道贺寒暄。
然而，就在这片喜庆祥和之中，萧辞渊的目光再次落到苏棠梨身上，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低着头，眼角还有未退的红痕，那颗小痣和脂粉衬托的她脸色更为苍白。
良久，他才收回视线，他对着长辈们微微躬身：“前厅尚有宾客，辞渊先行告退，稍后再来陪侍。”
说完，他不再看苏棠梨，拿起托盘里那枚被龙纹玉璧，带着观竹，大步流星地离开了这满堂的喜庆，留下苏棠梨捧着那枚冰冷的凤璧，独自站在喧闹的中心，心却沉入了冰窟。
随着他的身影消失，苏棠梨强撑的力气瞬间溃散。
周围的欢声笑语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模糊而遥远。
“棠梨，怎么了？可是累了？” 母亲云氏关切地走过来，轻轻握住她冰凉的手。
苏棠梨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凤璧紧紧攥在手心，冰凉的玉石硌得掌心生疼，却比不上心口的万分之一。
眼泪在眼眶里疯狂打转，却被她死死忍住，只能低下头，声音轻若蚊吟：“娘，女儿是有些乏了，想先回房歇息片刻……”
回到嘉瑞轩，屏退所有人。
苏棠梨看着梳妆台上那枚凤璧，再也控制不住，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她抓起那枚凤璧，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冰凉的玉石贴着掌心，却暖不化心口那团委屈的酸涩：“萧辞渊这个榆木脑袋……明明我说了是怕他出事才去的别院，怎么就摆出那副拒人千里的样子？”
她狠狠抹了把脸，镜中人眼眶通红。凤璧在妆奁上磕出轻响，昭示着小女孩心里的不安：“我冒着被蛊虫咬的风险，还不是因为担心他功德裂缝再扩大？他倒好，板着张脸，难不成要眼睁睁看着白池砚把他的气运啃得渣都不剩？”
看着镜中自己的脂粉有些花了，苏棠梨抓起胭脂盒，良久又重重放下，扬起的金粉扑了满桌：“早知道就该让系统把他头顶裂缝的样子拍下来！省得他总觉得我在小题大做……”
话音未落，眼泪又不争气地砸在凤璧上，晕开一个个小小的水痕，“我错哪儿了？不过是想护着他……”
她蜷在梳妆台前，盯着凤璧上那抹温润的光，抽了抽鼻子，把脸埋进臂弯：“大坏蛋，等你功德值全漏光，可别后悔对我凶……”
过了好一阵，苏棠梨才走到书案前，拿出温语荷给的那张莲纹拓印图。
她仔细地将图纸卷好。
“隐十三。” 她对着空气，声音还带着浓重的鼻音。
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小姐。”
苏棠梨将卷好的图纸递给他，眼神空洞却带着一丝坚持：“把这个，立刻送到世子爷手上。告诉他，这是温家姐姐今日送来的，与白池砚身上玉佩纹样一致，是前年苏州粮草案的关键物证。请他……务必小心处置。”
“是！” 隐十三接过图纸，瞬间消失。
做完这一切，苏棠梨颓然跌坐在冰冷的凳子上，将脸深深埋进掌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