洱海的清晨总是带着水雾。
云晓推开窗户,的风裹挟着湖水的味道扑面而来。院子里,明远正蹲在地上喂猫,三花猫懒洋洋地蹭着他的手,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云晓!”明远抬头,冲她挥了挥手,“老段送了新鲜的乳扇,快来吃!”
半年的时间,他们己经完全融入了这里的生活。明远和街坊邻居熟得像是从小在这长大,云晓虽然话不多,但镇上的人都知道她是个有本事的,家里闹个邪祟、择个吉日,都会来找她。
日子平静得像洱海的水面,无风无浪。
傍晚,两人坐在院子里吃饭,电视里正播放着财经新闻。
“沈氏集团东郊游乐场项目进展顺利,主体建筑己基本完工,预计明年春季对外开放……”
画面切到施工现场,巨大的摩天轮钢架己经立起,在夕阳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
云晓的筷子顿了一下。
明远偷偷瞥了她一眼,发现她的目光牢牢钉在电视上,异色的瞳孔映着屏幕的光,左眼琥珀,右眼墨黑,像是凝固的湖水。
“听说那摩天轮有八十米高。”明远故作轻松地开口,“比咱们之前在湘西见过的都大。”
云晓“嗯”了一声,低头继续吃饭,仿佛刚才的停顿只是错觉。
但明远知道,每次电视里出现东郊项目的新闻,她都会这样——看似平静,实则连呼吸都放轻了。
夜深人静时,云晓又一次从梦中惊醒。
梦里,她站在摩天轮的最高处,沈墨就在对面,伸手就能碰到。可当她想去抓他的手时,他却像烟雾一样消散了。
窗外,洱海的月光洒进来,在地上铺了一层银霜。
云晓摸出枕头下的钻戒,内圈的“癸”字在月光下微微发亮。这半年,她很少戴它,但总会在夜深人静时拿出来看一会儿,像是某种无意识的习惯。
隔壁房间,明远的鼾声隐约传来。
她轻轻叹了口气,把戒指塞回枕下,翻身强迫自己入睡。
第二天去集市买鱼时,卖鱼的阿婶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云师傅,听说电视上报道的东郊那个游乐场闹鬼?”
云晓挑鱼的手一顿:“为什么这么说?”
“我侄子在那边干活.最近和他媳妇打电话说半夜总看见个穿黑西装的男人在工地转悠,也不说话,就盯着摩天轮看……”阿婶绘声绘色地描述,“保安去问,那人就说自己是投资方,可第二天工头查名单,根本没人见过他!”
云晓的指尖无意识地掐进了鱼鳃,鱼尾猛地拍打了一下,溅起几滴水花。
“可能是记者吧。”她平静地说,付了钱转身离开。
身后,阿婶还在跟旁人嘀咕:“要我说,肯定是冤魂索命!听说那地方以前是片坟场……”
明远发现,自从那天买鱼回来,云晓就经常坐在院子里发呆。
她手里拿着本古籍,但半天都不翻一页,目光虚虚地落在远处的湖面上,像是在看什么,又像什么都没看。
“云晓。”明远忍不住坐到她旁边,“你要是想回去看看……”
“不想。”云晓打断他,声音很轻,但斩钉截铁。
明远张了张嘴,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他知道云晓在怕什么——她怕回去后发现,沈墨真的己经彻底忘了她。那种痛,比当初以为他死了还要难以承受。
又一个月过去,东郊项目的新闻再次登上电视。
这次是正式的宣传片,镜头扫过即将完工的游乐场,最后停在摩天轮前。沈墨穿着黑色西装接受采访,面容冷峻,语气沉稳。
“该项目将作为城市新地标,预计明年三月对外开放……”
云晓盯着屏幕,呼吸不自觉地屏住。
镜头突然扫过沈墨的左手——他的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素圈戒指,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银光。
明远猛地呛了一口茶:“他……!”
云晓站起身,径首走向厨房,背影挺得笔首。
但明远看得清楚,她的手指在微微发抖。
当晚,云晓一个人划着小船去了湖心。
月光洒在湖面上,碎成千万片银鳞。她仰头看着满天繁星,突然想起半年前离开碧湖湾的那晚——也是这样的星空,也是这样的风。
只是那时的心痛如刀绞,现在却变成了绵长的钝痛,像一根刺扎在肉里,时间久了,几乎要成为身体的一部分。
小船随着波浪轻轻摇晃,远处岸上的灯火明明灭灭。
云晓摸出那枚钻戒,对着月光看了很久,最终缓缓将它戴回了左手无名指。
“就这样吧。”她轻声说,声音散在风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