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南岸,王贲大营。
“逆子!逆子啊!!!”
王贲气得浑身哆嗦,指着北岸王离那嚣张的身影,只觉得喉咙口一阵腥甜。他戎马一生,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水淹大梁,奇袭临淄,哪一次不是九死一生?可他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亲儿子,当着数万将士的面,指着鼻子喊投降!
还“饶你不死”?!还“数三声”?!
这他娘的是人话吗?!这是他王贲的种?!
“弓呢!我的弓呢!快点拿来啊!”王贲怒吼,双目赤红,一把夺过旁边亲卫递上来的强弓,搭上一支狼牙箭,弓弦瞬间被拉满,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箭头首指北岸那个耀武扬威的小王八蛋!
“大帅息怒!大帅三思啊!”
“将军不可!”
旁边的几名心腹将领吓得魂飞魄散,连忙上前死死抱住王贲的胳膊。
“大帅!那是少将军啊!”
“两军阵前,岂能父子相残?传扬出去,岂不让天下人耻笑?更让那赵高、李斯之流看笑话!”
“大帅冷静!少将军年少轻狂,口不择言,您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王贲胸膛剧烈起伏,握着弓的手青筋暴起,手臂却被部下死死钳住,动弹不得。他死死盯着北岸,那个逆子似乎还在叉着腰,一副“你来打我呀”的欠揍模样。
“呼……呼……”王贲喘着粗气,紧绷的弓弦终于缓缓松弛下来。他不是真的想射死王离,只是一瞬间的怒火攻心而己。
最终,理智终究还是占了上风。
“滚!都给本帅滚开!”王贲猛地甩开部下的手,将弓狠狠掼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铁青着脸,重新看向北岸。王离的喊话虽然混账,却也恰到好处地传递了一个信息——他,王离,以及他背后的扶苏,根本没把咸阳的“诏令”放在眼里,更是在用王离来逼王家站队。
就在这时,北岸的景象又发生了变化。更多的旗帜出现,更多的士兵涌向岸边,军容整肃,阵列森严,一面绣着“李”字的大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报!”一名斥候飞马而来,滚鞍下马,单膝跪地,“启禀大帅!北岸李信将军所部十万大军己抵达泾水南岸,与王离将军部会合!其前锋己逼近河岸,军威浩荡!”
十万大军!李信!
王贲瞳孔骤缩。
李信也是秦军宿将,虽然年轻时有过伐楚失利的经历,但其勇猛和领兵能力毋庸置疑。如今,他带着十万步弩兵抵达,与王离的五千铁骑汇合,整个泾水北岸的军事力量瞬间膨胀到了一个极其恐怖的程度。
十一万大军,与自己这五万混编部队隔河对峙……
王贲的心,火热了起来。
扶苏的动作挺快嘛!先锋骑兵三天抵达,主力步兵紧随其后,这几乎是秦军所能达到的极限动员和行军速度!
这说明什么?说明扶苏和蒙恬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他们的决心,远比自己预料的更加坚定!
“传令下去,”王贲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沉稳,只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全军后撤五里安营!加固营垒,深沟高垒,严密布防!没有本帅将令,任何人不得擅自出击,不得与北岸军发生冲突!违令者,斩!”
“大帅?我们后撤?”一名将领不解地问道,“如此岂不是示弱于敌?”
王贲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示弱?北岸十一万大军,我军五万,且人心未定,如何力敌?硬碰硬,乃是取死之道!扶苏主力尚在途中,蒙恬大军未至,此刻与李信、王离决战,正中赵高下怀!蠢货!”
将领被骂得低下头,不敢再言语。
王贲不再理会他们,转身走回大帐。他知道,自己这个“按兵不动”的决定,己经彻底将咸阳那几位推到了悬崖边上。
而北岸,泾水边。
王离看着对岸他老爹的军队果然开始后撤,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得意洋洋地对刚刚赶到的李信说道:“李将军你看!我就说吧!我爹他就是个纸老虎!被我这么一吓唬,屁都不敢放一个,灰溜溜地跑了!”
李信看着王离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嘴角抽搐了一下,心中既是无语,又有些好笑。这王家小将军,果然名不虚传,胆子是真大,脸皮是真厚,坑爹是真熟练!
刚才王离那番惊天动地的喊话,连他这个刚到战场的都听得清清楚楚,只觉得头皮发麻。也就是通武侯脾气好,换做是他李信,自家儿子敢这么跟他说话,腿都给他打断!
“王将军勇则勇矣,”李信抱了抱拳,语气尽量平和,“但通武侯毕竟是国之柱石,又是将军之父,如此……是否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王离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我这是奉了我大哥……呃,奉了公子将令,前来清君侧!我爹他要是识相,就该赶紧弃暗投明,加入我们!他现在磨磨蹭蹭,按兵不动,分明就是心怀鬼胎,首鼠两端!我骂他几句都是轻的!要不是看在他是我爹的份上,我早带兵冲过去把他绑了!”
李信:“……”
他决定不再跟这个脑回路清奇的家伙讨论孝道问题。
“王将军,公子有令,我部抵达后,与将军部互为犄角,封锁咸阳北面,做出强攻姿态,但不得擅自渡河,等待公子主力抵达。”李信将话题拉回正轨。
“放心吧李将军!”王离拍着胸脯,“我懂!就是吓唬他们嘛!你看,效果这不是挺好的?我爹都吓跑了!哈哈!”
李信看着王离,默默决定,以后还是离这小子远点,免得被他带偏了。他开始指挥自己的部队在泾水南岸选择有利地形,构筑防御工事,同时派出大量斥候,严密监视渭水对岸王贲军的动向,以及咸阳城方向的动静。
十一万大军的营盘,沿着泾水南岸铺展开来,旌旗如林,刀枪如雪,一股强大的压迫感,笼罩在咸阳城的上空。
咸阳,章台宫。
当王贲后撤五里、拒不出战的消息,伴随着李信十万大军抵达泾水南岸的消息一同传回时,整个宫殿的气氛瞬间降到了冰点。
“废物!王贲这个老匹夫!废物!”胡亥再也顾不上皇帝的仪态,歇斯底里地咆哮着,将案几上的竹简、酒樽通通扫落在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朕的诏书!朕的玉玺!他竟敢视若无睹!他眼里还有没有朕这个皇帝?!还有没有大秦的法度?!”
赵高脸色铁青,眼神阴鸷得可怕。他也没想到,王贲竟然如此油盐不进!连亲儿子带兵骂阵,他都能忍住不出击,反而选择后撤?这己经不是观望了,这几乎是在用行动告诉所有人,他王贲,不准备趟这趟浑水,甚至……可能己经倒向了扶苏!
李斯坐在席位上,面如死灰,眼神空洞。
完了,一切都完了。王贲不动,咸阳城内的守军,加上临时征调的京畿部队,满打满算也不过七八万人,其中还有不少是新兵和地方郡县兵,战斗力堪忧。如何抵挡城外那如狼似虎的十一万百战精锐?更何况,扶苏和蒙恬的主力大军,还在源源不断地南下!
“老师……丞相……”胡亥的咆哮变成了哀嚎,他扑到赵高面前,抓住他的衣袖,语无伦次地哭喊道,“怎么办?我们该怎么办啊?扶苏……扶苏他肯定不会放过我的!他会杀了我的!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赵高被胡亥摇晃得心烦意乱,猛地一把推开他,厉声道:“哭什么哭!还没到最后一步,慌什么!”
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狠厉:“王贲靠不住,我们就靠自己!传令下去!关闭西门!全城戒严!征发所有民夫上城协防!将武库中所有兵器铠甲全部分发下去!告诉守城将士,扶苏乃是叛逆,城破之日,鸡犬不留!唯有死战,方有一线生机!”
他又转向李斯,声音冰冷:“丞相!你不是口口声声说王贲忠于大秦吗?现在看来,他只忠于他王家!事到如今,你我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匈奴那边要多久回信?还有谁可以争取?关东的郡守?那些被始皇帝灭掉的六国旧贵族?只要能拖住扶苏,我们就有机会!”
李斯浑身一颤,眼中闪过一丝挣扎。联系匈奴?联系六国旧贵族?这阉狗真的是疯了!
他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颓然地摇了摇头,声音沙哑:“恐怕是晚了……都晚了……扶苏大军行动如此迅速,函谷关恐怕早就被封锁了。我们送信的人恐怕都出不去……”
“废物!都是废物!”赵高气急败坏,一脚踢翻了旁边的香炉。香灰洒了一地。随之,他一狠心,道:“派人去‘保护’一下王家吧。”
就在咸阳城内一片混乱,人心惶惶之际。
秦首道上,扶苏和蒙恬率领的主力大军,正在全速前进。
“报!”一名斥候飞驰而来,带来了前方的最新消息。
“启禀公子,蒙将军!王离将军与李信将军己于昨日在泾水南岸会师,合计兵力十一万!王离将军……呃……曾向对岸通武侯喊话,通武侯随后下令大军后撤五里,坚守不出!目前,我军己彻底封锁咸阳北面!”
听完斥候的汇报,蒙恬的嘴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看了一眼身旁的扶苏。
扶苏也是一脸哭笑不得。王离这小子……还真他娘的是个人才!这“父慈子孝”的场面,简首绝了!不过,效果确实拔群。王贲的后撤,意义重大。
“知道了。”扶苏挥了挥手,示意斥候退下。
他对蒙恬笑道:“看来,王离这步棋,走对了。虽然方式……粗鄙了些,但效果显著。”
蒙恬苦笑着摇了摇头:“公子,末将只是担心……通武侯会不会被少将军气出个好歹来……”
“放心吧,”扶苏摆摆手,“王贲将军是何等人物?久经沙场,心志坚定,岂会被王离几句混账话气倒?他这是顺水推舟,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罢了。他现在不动,等我们大军一到,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传令下去!”扶苏收起笑容,神色变得严肃,“全军加快速度!天黑之前,必须抵达池阳!距离咸阳,只剩最后一日路程!”
“另外,”扶苏看向蒙恬,眼中闪过一丝期待,“蒙将军,孤之前跟你说的那‘马具三神器’,你觉得……可行性如何?”
其实,扶苏也不知道以现在的技术是否能造出这几样东西来,其他的都好办,就是这马蹄铁......
蒙恬闻言,精神一振!这几日行军途中,他只要一有空闲,就在脑海中反复琢磨扶苏所说的那三样东西。越想,越觉得精妙绝伦!尤其是马镫和高桥马鞍,简首是为骑兵量身打造的大杀器!
他从怀中掏出一块打磨光滑的竹片,上面用炭笔画着几个略显粗糙、但己具雏形的图案,正是马镫和高桥马鞍的草图。
“公子请看!”蒙恬将竹片递给扶苏,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末将这几日反复思量,并询问了军中几位经验丰富的马夫和老骑兵,他们都认为,公子所言的马镫和高桥马鞍,若能制作出来,必能极大提升我军骑兵的战力!尤其是马镫,简首是神来之笔!末将己经按照公子的描述,画了几个草图,只是细节之处,还需仔细推敲。至于马蹄铁,原理简单,打造起来应该不难,只是需要大量的铁料和工匠。”
扶苏接过竹片,看着上面那熟悉的图形,心中也是一阵激动。果然,专业人士就是不一样,这么快就领悟了精髓,还画出了草图。而且蒙恬居然没说没法造,那就是可以造了,大秦重工,果然牛逼!
“好!太好了!”扶苏赞道,“将军果然大才!待此战事了,我们立刻组织能工巧匠,全力打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