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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祖庙的铜钟敲过子时，柳如烟跪在香案前，望着供桌上的补天石出神。石面映着烛火，隐隐浮现出吕洞宾与蓝采和踏云的剪影，恍若活物般在石纹间流转。她记得父亲说过，这石头曾护着母亲的魂魄轮回，如今却成了凡人叩拜仙缘的信物。
"小姐，夜深了。"侍女轻声提醒，却见柳如烟指尖抚过石面，忽然怔住——石角处不知何时长出片细小的桃花纹，花瓣脉络竟与蓝采和发间那朵一模一样。
昆仑山的雷云在天边翻涌时，吕洞宾正替蓝采和编新的发绳。她执意要将补天石碎片磨成粉，混入红丝线里："这样就算雷劫劈开仙骨，咱们的缘分也断不了。"发尾垂落的碎玉在雷光中明明灭灭，像极了扬州城夜市里她偷来的孔明灯。
"怕吗？"洞宾指尖掠过她耳后胎记，那里己泛起淡淡金光，正是仙骨即将断裂的征兆。
蓝采和忽然咬住他的指尖，含糊笑道："三百年前看你被天兵追得满山跑都不怕，现在有你护着，怕什么？"话未说完，雷云己轰然压下，第一道紫电劈在她肩头，将水蓝裙裾烧出焦痕。
纯阳剑自动出鞘，在两人头顶撑起光盾。洞宾看着她苍白的脸，忽然想起瑶池刑台上，小仙童替他挨鞭时也是这样的笑容——明明疼得发抖，却偏要眨着眼说"不疼"。他忽然吻住她颤抖的唇，将自己的仙力渡入她体内："这次换我替你疼。"
雷劫共有九重，每一重都要劈开仙骨一寸。当第五道雷落下时，蓝采和的竹篮突然发出脆响，篮沿裂开的缝隙里，竟长出了与洞宾剑穗相同的纹路。她望着他被雷火灼伤的手臂，忽然从怀中掏出片金箔——那是在终南山观星台捡到的，刻着他三百年前斩妖时的剑路。
"还记得吗？你第一次教我用拍板时说，'仙法要顺着心意走'。"她将金箔贴在他伤口，血珠竟化作桃花瓣飘起，"现在我的心意，就是要和你一起，把这三百年的劫，走间的路。"
第八道雷劈下时，两人的仙骨终于出现裂纹。洞宾看见自己的仙骨上，不知何时己刻满了"采和"二字，像极了她在洛阳城牡丹亭画的涂鸦。而蓝采和的仙骨中央，嵌着的正是他剑穗上的碎玉，在雷光中连成完整的鹤影。
"原来断仙骨，是要让我们看见彼此刻在骨血里的名字。"她笑着接住他滑落的泪水，咸涩中带着昆仑山雪水的清冽，"洞宾，你看，雷劫烧不掉这些字，就像烧不掉我等你的三百年。"
第九道雷落下前，洞宾忽然将她护在怀中，用自己的仙骨替她挡住最狠的一击。剑穗上的红线应声而断，却在落地瞬间化作千万只蝴蝶，绕着两人翩翩起舞——那是他们在人间种下的所有善意，此刻都化作护心的屏障。
雷劫过后，昆仑山巅的桃林竟全部盛开。蓝采和摸着竹篮上新长的剑穗纹路，忽然发现洞宾的纯阳剑变成了桃红色，剑穗上的红线里，细细嵌着她的碎玉粉末。他望着她发间新生的金羽，忽然明白，所谓断仙骨，不过是天道让他们看清，彼此早己是对方骨血里的劫。
"天枢在洛阳！"蓝采和忽然抓住他的手，竹篮里的桃花瓣指向东南方向，"他用柳如烟父亲的魂魄做引，想抢走最后一块碎片！"
洛阳城的城隍庙此刻笼罩在黑雾中。柳员外的魂魄被锁在青铜鼎内，鼎身刻着的，正是天枢星君用黑血写下的咒文："仙凡之恋，必遭天谴"。蓝采和一眼就认出，这是当年赤脚大仙被贬时的同咒。
"吕洞宾，你看看，凡人的情有多脆弱。"星君从鼎中现身，手中握着的，是柳如烟母亲的转世玉牌残片，"只要本座碾碎这玉牌，他们一家三口，就永远不能团聚。"
洞宾正要出手，却被蓝采和轻轻拦住。她取出补天石碎片，放在鼎上，石面突然浮现出柳家三口在扬州瘦西湖的倒影：柳如烟放花灯，父母在船头相视而笑。碎片金光闪过，青铜鼎上的咒文竟慢慢变成了一首诗——正是他们在桃林捡到的那首"踏歌红尘三百年"。
"天枢，你不懂。"蓝采和的拍板敲出《牡丹亭》的调子，桃花瓣托起柳员外的魂魄，"情劫不是用来断的，是用来渡的。就像这补天石，裂痕里才能长出新的光。"
星君发出怒吼，却在看见补天石上两人交叠的仙印时，突然怔住。那是连西王母都无法抹去的印记，是三百年红尘相携刻下的因果。他手中的玉牌残片"当啷"落地，化作柳夫人最爱的白牡丹。
城隍庙外，柳如烟正捧着暖炉赶来。她看见父亲的魂魄安然无恙，看见两位仙人站在晨光里，衣袂上还沾着昆仑山的桃花瓣。忽然想起母亲临终前的话："真正的仙缘，是有人愿意陪你在红尘里找光。"
回程的祥云上，蓝采和靠在洞宾肩上，望着脚下的万家灯火："你说，等我们过了三重劫，会变成什么样子？"她晃了晃新编的发绳，上面串着洞宾剑穗的碎玉，"会不会像凡人夫妻那样，生个会唱踏歌的小娃娃？"
洞宾忽然笑出声，指尖划过她眉间："就算堕入轮回，我也定要寻到你。"他望着补天石上永不褪色的桃花纹，忽然明白，所谓仙缘，从来不是天道恩赐，而是两个傻子在红尘里，用三百年的守望、无数次的擦肩、美一回的生死与共，硬生生谱出的情之长卷。
风过昆仑山，那片在雷劫中盛开的桃林，落下片沾着金粉的花瓣。有人捡起花瓣，发现上面的诗句己变得清晰：
"踏歌红尘三百年，情长卷上画双仙。
纯阳剑穗缠红线，蓝衫袖里住春天。"
这是属于吕洞宾与蓝采和的故事。他们的劫数，还在继续；他们的情长，永不褪色。就像补天石上的桃花，无论经历多少雷火风霜，总会在某个晨光初绽的时刻，重新盛开，见证那段，连天道都无法抹去的，仙凡之恋。
（第十西章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