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蹲在丝瓜架子底下择空心菜呢,芦花鸡突然"咯咯咯"炸着毛从鸡圈窜出来。这傻鸡扑棱着翅膀往我怀里钻,菜叶子撒了一地。刚想骂它发什么疯,就听见头顶"咔嚓"一声,半根竹枝子带着露水掉下来,差点砸着我脑门。
"凭什么他能来我不能来?"脆生生的声音跟刚出锅的糖炒栗子似的,还带着热气儿呢。我抬头一看,好家伙,竹枝子上蹲着个穿金红衣裳的小公子,腰上挂的琉璃珠叮当响,头发里插着三根油光水滑的锦鸡毛,活像过年贴的门神娃娃成精了。
我家那只花公鸡突然梗着脖子打鸣,跟被人踩了脖子似的。小公子立马瞪圆了杏核眼:"吵吵啥!我不比他好看?"说着哗啦抖开半幅金红织锦的衣摆,阳光底下首晃眼。老母鸡们吓得集体下了一窝软壳蛋,蛋黄都流到稻草上了。
我捏着片菜叶子笑出鼻涕泡:"敢问这位美男子,您打哪个戏班子逃出来的?唱武生还是花旦啊?"
"你、你居然拿我和戏子比!"他气得从竹枝上蹦下来,绣着云纹的锦靴差点踩进鸡食盆。我这才看清他眼尾描着两道朱砂红,腰上挂的琉璃珠里金丝跟活的一样打转儿。
傍晚喂鸡时这祖宗又来了,非跟孔雀妖送的那根尾羽较劲。我眼瞅着他从袖子里抖出十七八根锦鸡翎,把鸡窝装饰得跟贵妃娘娘的软榻似的。芦花鸡蹲在铺满金红羽毛的窝里,愣是三天没下出一个蛋——后来我发现是让毛给硌着了。
"知道什么叫过犹不及吗?"我举着扫帚撵他,这傻子突然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一看是沾着晨露的覆盆子,最水灵的那颗上还粘着片金红色绒毛,跟盖了戳似的。
自打那天起,我灶台上隔三差五就出现些稀奇玩意儿。前天是用金丝藤编的蝈蝈笼,昨儿是嵌着碎玉的竹哨子,今早起来发现案板上摆了支完整的锦鸡尾羽,月光底下能自己变色儿。花公鸡想偷啄,被琉璃珠迸出的火星烧秃了尾巴尖,现在见着红色就躲着走。
今早开鸡圈可把我气乐了,每只母鸡脖子上都系着红丝绦,活像要集体出嫁。我叉着腰朝后山喊:"再给鸡戴首饰,晚上就吃辣子鸡丁配竹叶青!"竹林里立刻传来扑簌簌的响动,片刻后墙头探出个乱糟糟的红脑袋:"那、那换成脚环行不行?"
现在这冤家天天蹲在院墙上跟孔雀妖斗法。昨儿阿翎送来芭蕉叶包的竹虫,他今早就往我院子里扔了堆油亮亮的松子。松鼠精带着全家老小追了他二里地,我晾的床单上现在还沾着松脂印子。
刚才晒衣服时,天上突然掉下个锦缎荷包。打开一看,十二颗琉璃珠在日头底下滴溜溜转,映得满院子彩虹光。房檐上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我故意板着脸:"下回再拿灵力变戏法,当心族长收了你当镇山石!"
檐角金红衣裳一闪,闷声闷气的话音打着转儿飘下来:"要收也是先收那只绿毛孔雀......"话没说完,一片金红羽毛晃晃悠悠落在我手心里,忽闪忽闪地映出晚霞的光,跟揣了团火似的。
要说这俩活宝,真是一个赛一个的败家。阿翎前脚给母鸡喂竹虫补身子,他后脚就往鸡食里掺枸杞;孔雀妖教花公鸡开屏,锦鸡精就训练芦花鸡跳转圈舞。现在我家鸡窝热闹得跟正月庙会似的,昨儿老母鸡愣是下了个双黄彩虹蛋——蛋黄是七彩的,拿竹筷子一戳还冒金光。
这天擦黑,我正蹲在井沿刮丝瓜呢,墙头忽然传来咳嗽声。起先还装模作样压着嗓子,见我不理,又故意把瓦片踩得哗啦响。憋着笑继续刮皮,果然听见衣料摩擦的窸窣声。转头就瞧见红衣少年别别扭扭杵在篱笆边上,指尖捏着片金红相间的尾羽,根上缀的琉璃珠烫得跟炭火似的。
"这个......"他梗着脖子往我跟前一递,"戴着能驱蚊虫。"我刚要伸手接,这人突然把羽毛往我鬓角一插,转身化作道金红流光,"咻"地钻进竹林里。摸着微微发烫的琉璃珠,夜风里悠悠飘来句:"明天给你捉最肥的蚂蚱!"
瓦罐里的晨露映着火烧云一晃一晃的。母鸡们突然此起彼伏叫唤起来,我过去一瞧——好么,每只鸡冠子上都别着朵指甲盖大的金丝花,花心里还嵌着米粒大的珍珠。花公鸡缩在墙角装鹌鹑,尾巴毛刚长出来一茬,这回倒是学聪明了没敢乱啄。
正要开口骂人,后山突然传来"扑通"一声响。跑过去一看,红衣裳的小公子正手忙脚乱从溪水里爬起来,怀里抱着个湿漉漉的竹篓。十几只肥蚂蚱在篓子里蹦跶,他额发还滴着水,嘴上却硬气得很:"先说好啊,这些可不是用灵力捉的!"
我憋着笑递过汗巾子:"下回再摔个屁墩儿,我可要画下来贴村口了。"他耳朵尖腾地红了,琉璃珠叮叮当当撞作一团。忽然从袖子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沾着溪水的野草莓,最红的那颗上粘着片湿漉漉的金红绒毛。
这天晌午,阿翎送来筐新摘的枇杷。我俩正蹲在葡萄架底下剥果皮呢,院墙上突然飘来股焦香味。抬头就见红衣少年盘腿坐在瓦片上,面前飘着团金红火苗,正烤着串不知从哪搞来的蚂蚱。焦黄的虫子在他指尖翻飞,跟耍杂技似的。
"某些人不是说不用灵力么?"我故意扯着嗓子问。火苗"噗"地灭了,少年手忙脚乱接住烤蚂蚱,嘴硬道:"这、这是借的太阳真火!"结果手一抖,半串蚂蚱掉进鸡食槽,惹得母鸡们扑腾着抢作一团。
傍晚收衣服时,发现晾衣绳上系着串金丝编的铃铛。风一吹,叮铃当啷响得跟唱大戏似的。刚要伸手解,铃铛突然变成群金翅雀扑棱棱飞走了,落了满院子红绒花。转身就看见墙头露出半张憋笑的脸,琉璃珠在暮色里一闪一闪。
夜里纳凉时,这两个冤家又杠上了。阿翎在竹林里吹叶笛,红衣少年就在院墙上弹琉璃珠。你一段《凤求凰》,我一曲《锦鸡鸣》,吵得青蛙都不敢叫唤。我抄起扫帚要打人,他俩倒是默契,一个化青光一个变红雾,"嗖"地都没影了。
第二天灶台上,左边摆着孔雀尾羽编的团扇,右边放着锦鸡翎粘的风车。我举着风车对后山喊:"再往我家塞破烂,信不信拿你们尾巴毛做鸡毛掸子?"话没说完,风车突然自己转起来,吹得满屋子茉莉香。窗根底下传来窸窣笑声,推开窗只见地上一串湿漉漉的泥脚印,尽头躺着颗沾露水的并蒂莲。
如今我这小院可成了精怪们的比武场。前天灶王爷托梦说,我家烟囱冒的都是五彩烟。昨儿土地公拄着拐杖来告状,说后山的竹笋都被薅秃了——准是那俩活宝较劲时祸害的。
今早上开鸡窝又吓一跳,芦花鸡居然生了颗夜明珠!拳头大的珠子在草窝里幽幽泛光,惊得我差点摔了簸箕。刚要伸手摸,珠子"噗"地变成团金红雾气,凝成个小锦鸡的形儿,扑棱着翅膀往我怀里钻。
"喂!"房檐上传来气急败坏的声音,"那是我褪的乳牙变的!"抬头就见红衣少年倒挂在房梁上,气得琉璃珠首打转,"快还给我!"
我捧着雾蒙蒙的小鸡崽故意逗他:"想要啊?拿松子糖来换。"话音未落,怀里突然一沉,雾团子变成块琥珀色的糖,里头还冻着片金红羽毛。再抬头,房梁上早没了人影,只剩片打着旋儿落下的竹叶。
日头渐渐西斜,母鸡们又在下蛋歌大合唱。我掀开草窝一看——好么,这回是镶金边的玉石蛋,个个滚圆赛鹅卵。正要发作,墙根传来弱弱的声音:"这个...能孵出小凤凰......"
抄起扫帚追出去二里地,最后在溪边逮着个湿了裤脚的红衣少年。他怀里抱着个豁口陶罐,里头游着三条金光闪闪的鲤鱼。晚霞落进他发间的锦鸡翎,映得溪水都泛红。
"再往我家鸡窝塞宝贝,信不信把你炖了做龙凤汤?"我举着扫帚吓唬他。少年却突然从罐底摸出个东西,得意洋洋晃了晃——是颗圆滚滚的七彩野鸡蛋,蛋壳上天然长着锦鸡花纹。
"这个总行了吧?"他眼睛亮晶晶的,琉璃珠叮咚作响,"我跟老母鸡换的,用最新鲜的竹虫!"
得,今晚又得跟会发光的鸡蛋大眼瞪小眼了。
初见对话:
(琉璃珠串撞得叮当响,他哗啦抖开半幅金红织锦的衣摆)喂!你给绿毛孔雀喂麦粒的时候可不是这副呆样!(老母鸡们咕咕乱窜,他纵身跃下时带起一阵裹着松香的暖风,绣金纹的靴尖故意碾碎两颗南瓜子)听说有人拿戏子比我?(眼尾朱砂痣跟着眉梢一跳,指尖突然拈出支流光溢彩的尾羽)看好了,这颜色够不够换你半筐炒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