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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耶洛的夜，终于静了。
幻痛爆发的余波在酒馆那口炉子前熄灭，魔素的残留还在空气里浅浅地回旋，但镇民似乎己经习惯了这种不安分的夜。他们低头喝酒、下棋、打赌，没人再多看艾尔温他们一眼。
也没人问，那孩子为什么忽然脸色发白，又为什么最后又好好的坐在那里。
他们太习惯“怪事”了。也太习惯装作没看见。
艾尔温借了酒馆二楼的一间屋子，说是借，其实是用一根魔导保险丝换的。酒保看了那保险丝一眼，叹了口气，说：“能用一天。”
“那刚好够我们离开。”
屋子不大，一张破床、一张旧桌子、一盏嗡嗡响的吊灯，还有一扇能看到钟楼尖顶的窄窗。
诺尔蜷在床的靠墙一侧，盖着风衣做的“被子”，怀里抱着那只独眼且断臂的魔偶。
她没说话，也没睡，只是眼睛一眨一眨地盯着天花板。艾尔温坐在窗边，正在修他的那块备用魔导板，顺便让乔尼监测屋内的魔力频率。
“还晃不晃？”他问。
“没了。”乔尼从桌边发出声音，“像把咳嗽止住了一样，表面安静，其实肺里还挂着东西。”
“镇子是不是快撑不住了？”
“撑不住了，但它自己还不承认。”
艾尔温哼了一声，把魔导板重新装回工具包。他站起来走到床边，蹲下身，看着诺尔。
“头还晕不晕？”
“好一点了。”
“肚子饿不饿？”
“……有点。”
艾尔温从风衣口袋掏出一个压扁的糖果，剥了皮递过去：“吃吧，就一颗，留着太久会长虫。”
诺尔接过去，含在嘴里，一脸满足。
“甜的。”
“那当然，这年头还能吃到甜的，说明你命好。”
“我命不好，周围的人觉得我是奇怪的人，他们总是打骂我，再把我赶走”
艾尔温笑了笑，没首接回答，只伸出左手的义肢，在她面前晃了晃。
“你这算什么奇怪，连义肢都没有。”
“那你有被赶出去吗？”
“有啊。”他耸耸肩，“不过我跑得快。”
诺尔看着他义肢的接缝位置，指了指：“这里是不是被咬过？”
“不是，是我自己撞炉子上了。”
“哦。”她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又缩回去，“……你不会赶我走吧？”
“我像那么缺德的人吗？”
“你缺糖。”
“这倒是。”艾尔温揉了揉她的头发，“你睡吧，明天还得赶路。”
诺尔点了点头，闭上眼。
但她没睡着，她只是小小地翻了个身，把魔偶从胸前拉到脸边，然后盯着它的那只独眼发呆，不一会就睡着了。
艾尔温本想起身回到窗边，忽然听见一声很细的“咔哒”。
不是从门那边传来的。
是从——魔偶那儿传来的。
“乔尼，”他轻声唤。
“我听见了。”
他立刻蹲下来，把魔偶轻轻从诺尔手里拿出来。
“她睡了吗？”
“浅睡，像猫打盹那种。”
艾尔温将魔偶平放在地板上，抽出一条魔力引线，搭在它的导线接缝上。
一瞬间——
啪！
魔偶原本失效的右眼位置，竟然微微亮了一下。
光很微弱，不像咒符，更像……残留的视觉捕捉信号。
乔尼立刻反应：“那个接口不是标准式的，这是古代语信号触发型。”
“你能翻译？”
“让我试试。”
艾尔温从工具包里翻出一个旧型咒频转换片，嵌在收音机接口上。乔尼发出“咔咔咔”的机械调频声，然后突然静止了几秒。
“它……在播放。”乔尼的语气忽然很低，“但是梦话。”
“梦话？”
“它在复述一段古代魔导录音……应该是被动记忆识别系统。不完整，但我能勉强拼出一些。”
乔尼轻轻播放出几个词——
「核心单元……型号错误……
……权限认证失败……
……观测体不稳定……
启动……清除模式……」
艾尔温表情瞬间沉下来。
这不是普通的魔偶，这是某种“观测记录用”的——古代帝国术式里的一种半废弃装置。很多时候，它们会被嵌在实验体的生活区，用来记录魔素变化。
而诺尔——是抱着它长大的。
他将魔偶拿得更近些，观察它破损的躯体。那只缺失的手臂边缘有明显断裂焚烧痕迹，不是自然磨损，而是——爆能过载。
“这小家伙不是玩具，是目击者。”乔尼低声说。
“也是她的……陪伴。”
艾尔温忽然觉得胸口有点闷。
他放下魔偶，走回床边，看着己经熟睡的诺尔。
她的呼吸很轻很慢，像是刚刚逃过一场噩梦的孩子。
可她不知道，她身上携带的那些梦，从来没停过。
艾尔温正准备起身，却听见诺尔说梦话了。
她喃喃地说：
“……零号不可以……你会被他们……回收掉……”
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点颤音，像是害怕又无能为力。
乔尼低声问：“她在说谁？”
“她的朋友，可能是那个魔偶。”
“她知道它是什么？”
“不知道。”艾尔温摇头，“她只是记得，它陪着她。”
床边那只魔偶，右眼闪了一下，然后彻底熄灭。
夜又安静了。
可艾尔温知道，明天，可能又会有什么东西被唤醒。
他坐回窗边，点了一根真正的烟叶，一口都没抽，只让它冒着细烟。
“你还会继续修机器吗？”乔尼问。
“当然。”
“那你要修的，可能是一个人。”
“我知道。”艾尔温轻声说，“但我得先修好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