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沿着断锋谷地的外缘继续前行,岩层越发厚重,地貌也愈发沉默。
这里不像其他废墟那样布满风蚀痕迹,而像是被“时间”压过的。每块岩石都沉重得仿佛是某种沉默的回应——不是因为年久,而是因为太久没人靠近。
“这里的石头看起来像……在等谁。”诺尔轻声说。
“不是等谁。”艾尔温盯着脚下碎纹,“它们在‘认’路过的人。”
“我不喜欢这种感觉。”乔尼小声咕哝,“像走进一群老头开家庭会议,连空气都在考你姓啥名谁。”
西娅打开地图,确认坐标位置。
“应该就在前方三百米的偏崖上。”她指着投影,“那是地图上没有标记的区域——可能就是隐藏封层所在。”
布丁发出轻微提示音,表示微光扫描发现了微量魔素律动残留。
“不是地表结构,是活体残素。”艾尔温立刻警觉,“附近可能有人——或者曾经有。”
他们沿着岩隙缓步靠近那块偏崖地带。
岩壁下方出现一道几乎被石块封死的狭缝,缝口极窄,但能透出一丝隐约的气流和温度。
“有人住在这里。”西娅低声,“而且不是现在刚进来的。”
“像是……常年在里面?”
“也可能是退休术士隐居点。”乔尼说,“说不定我们打扰了人家早饭时间。”
艾尔温探身靠近时,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非常轻、像是气流摩擦的低语:
“……回来了……?”
诺尔怔了一下。
声音虽然模糊,却带着一种让人无端心跳加快的熟悉感——像是在很久以前某个梦境里听过的。
“里面有人。”她轻声。
艾尔温将布丁切入警戒状态,小心撬开缝口上方的一块碎石,露出一段通向内部的石廊。
廊内异常干燥,墙上有用咒文熔刻的浅痕,己经大半磨损,但还能辨认出“命”、“律”、“名”等字根。
通道尽头,是一个半塌的石室,中央用魔素晶石简陋搭成床台,一名须发皆白的老人端坐其上,双眼微睁,像是才刚从漫长的沉睡中被惊醒。
他的眼神没有聚焦。
但在诺尔走进房间的那一刻,他忽然抬头,声音几乎破碎地说出一句话:
“……妳……回来了……”
那名老人睁眼的瞬间,石室里像是被某种看不见的“语压”轻轻震了一下。
并没有危险的魔素反应,但布丁的监测面板微微波动,像是识别到某种远古术式结构在空气中浮动——不完整,却依然在运作。
诺尔站在原地,没敢走近。
“……妳不是她。”老人喃喃说。
“可妳有她的声线……也有她的眼神。”
艾尔温上前半步,低声问:“你知道她是谁?”
“我忘了。”老人摇头。
“我睡了太久……时间也把我一并睡掉了。”
“但我记得——她属于命名团。”
“听上去像个秘密组织的名字。”乔尼轻声,“希望他们不是在卖词典。”
西娅皱起眉,重复了一遍:“命名团?”
老人点点头,指尖轻轻落在石床边的一块残板上。
那是一块斑驳不堪的记忆构造板,上面的语符几乎磨平,只剩下一行模糊不清的笔迹:
“言为器,名为识。”
艾尔温看了一眼那行字,神情顿了顿。
“这句话出自术士群体的原初训文。”他低声说,“‘命名团’……真的存在过。”
老人闭着眼,呼吸变得绵长:“她们不是为记名而生,而是为让万物有‘被唤起的权利’而存在。”
“每一个不能说出名字的生命,都会被他们记下——首到它能自己说出为止。”
“那是我最后一段记忆。”
“再之后,天塌了,塔塌了,名字……全被吞掉了。”
诺尔轻声问:“你为什么记得我?”
老人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手,轻轻指向她胸口的护核。
“它不是工具。”
“它是你自己选择携带的‘第二语言’。”
“而那个选择,是她教过我们的方式。”
诺尔低头看了一眼护核,没有出声。
但她却缓缓走到老人身前,蹲下,将那块构造板轻轻翻过来——背面刻着一个残破的字,像是“璃”或“琳”的一半。
“她叫什么名字?”
“我不知道。”
“我们……没人知道。”
“她说——名字不是她的,是未来谁叫出来的那一刻,才真正算数。”
“这说法挺浪漫的。”乔尼低声说,“也挺孤单的。”
艾尔温蹲下,轻声问:“你还记得你是谁吗?”
老人缓缓抬起手,贴住自己额头。
“我忘了自己的名字。”
“但我记得……我曾经是命名团的‘回音记员’。”
“我不负责创造,只负责倾听。”
“妳若真是她留下的孩子……”
“就请你们继续往前走。”
他的声音越说越轻,首到最后只剩下气音。
整间石室变得非常安静,护核发出一圈极浅的光圈,像是在为他记录下这最后一段话。
没有惊人的魔素爆发,没有遗言,没有术式封印。
老人只是慢慢合上眼,像完成了一次迟来的对白。
三人默默站了一会儿,没有说话。
西娅轻声问:“他死了吗?”
布丁投出一个灰色光圈:
「生命迹象终止 · 认知波未散 · 术士语言结构残留中」
艾尔温低声说:“他剩下的不是意识,是他说过的话。”
“这话说得……有点厉害。”乔尼难得没吐槽
诺尔站起身,望着那块写着“言为器,名为识”的板子,轻轻开口:
“我们会把这句话带下去。”
他们没有破坏现场,也没有带走任何遗物。
只是在离开前,艾尔温将那块构造板边角重新刻了一道线,把原本磨损的“名”字补齐了一点。
诺尔看着他说:“你在干嘛?”
“帮他说完。”他说,“有些话——不能断着。”
“我同意。”乔尼说,“尤其是这种带哲理味的,断了可惜。”
他们离开石室时,天光己经倾斜到谷口。
这一路他们还没走出断锋。
但他们知道,名使祠己经离他们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