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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导车行至山岭腹地，术频屏幕上的地形线渐渐向两侧拉开，代表前方道路即将逼近最高点。
山道在地图上只是一段短暂的灰色折线，宽度标注约两米五，坡度极不稳定。可现实中，当车轮真正驶上这段山骨时，西周空气己变得刺喉。
乔尼关掉术频冷却扇，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不安：“风变硬了。”
“这边地势高，气压本来就低。”伊岚坐在副驾驶，盯着外部观察镜，“但这里的风……是穿过断层上来的。”
“断层？”西娅皱起眉，手搭在窗框上。
伊岚没有解释，车头己经从遮蔽段驶出，视野豁然开阔——
前方的路，就那样突兀地断了。
不是什么塌方，也不是什么施工未完，而是整段山道像被什么切割术式硬生生“割断”了一样。
道路尽头是悬崖，旧术构防护栏只剩断裂的基座，钢柱露出被术焰烧焦的纹痕，表面浮着老化碳化的斑点；往下看，是一片岩石灰崖，倾斜西十度以上，连山藤都没敢扎根的角度。
“术爆的痕迹。”乔尼语气一凝 “是战争留下的，不是自然崩塌。”
“哪场战？”西娅看向伊岚。
伊岚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推开车门，踩着碎石走下车，走到崖边。风沿着崖口冲上来，扬起她斗篷下摆的一角。
“十五年前，亚米尔边防线被迫南移。”她回头说，“这一段原本是术团与联邦接壤的观察路。后来守不住，就被主动炸断了。”
“我们现在要从哪儿过去？”诺尔也下了车，走到艾尔温旁边，仰头看着眼前的断道。
“只能绕。”伊岚指向右侧，“崖道下方有一条废弃巡山踏道，当年术团为了紧急维修开辟的简路，不铺设、不护栏、不通车。”
“听起来真安心。”西娅一边整理武器带，一边自嘲。
“风不会太强，但岩面滑。那条路靠术感维持平衡。”伊岚转身看了看车里，“不适合护核这种主动发声体。”
乔尼这时从术频终端投出一个山体剖面图：“下方术脉密度高，不排除有残留术语碎段存在。”
“术语碎段？”艾尔温接过话，“你是说那种……从战争里活下来的命令？”
“对。它们不会主动攻击，但会干扰护核，或者引发误解性回应。特别是对‘未完全命名’体来说，不一定能识别。”
一阵风从崖底卷上来，护核发出极轻的一声嗡响。诺尔低头看着它，像是看见它在听风里某个字。
艾尔温把手搭在她肩上：“别想太多。我们走过去。”
他取下车后的负载带，背在肩上，蹲下身。
“我背你。”
诺尔有点迟疑：“我可以走的……”
“这不是试胆。”他看着她，“我们要过去，不是要在这里出事。”
诺尔点了点头，把护核带牢，然后爬上他的背。
艾尔温站起来，动作很稳，步子也没变重：“你只要记得别乱动，其他不用管。”
伊岚在前方检查落脚点：“靠右，别踩深红色岩面。那是被术火灼过的地方，脚底可能发沉。”
艾尔温背着诺尔站稳后，回头看了魔导车一眼。
“车呢？”西娅问。
“这边路断了它过不来。”乔尼在术板上操作几下，“我给它设自动路径，让它绕东侧缓坡，下到环道，两个小时后在接应点和我们会合。”
魔导车发出低鸣，车灯闪了闪，像是听见了，又像是在打个不太情愿的招呼。
“别一脸不乐意，你又不是第一次单飞。这次地形还算正常，不给你找冒险模式。”乔尼略带调侃道。
车体平稳倒车，调头后沿原路驶下，术频屏蔽罩随即启动，逐渐隐没在下坡林带之间。
“它去走安全的路。”伊岚淡淡说，“我们走快的。”
沿着崖道行进了约五十步，地形开始变化。
脚下的碎石不再是风化后的自然岩层，而是夹杂着术痕灼烧的剥落块体。每踩一步，都会发出不同于普通山道的回音——空、硬、断裂，仿佛脚底下不只是石头，而是一段段被忘记的句子。
乔尼突然说道：
“前方二十米，探测到术语反应片段。频率不高，但有共振痕迹。”
艾尔温脚步微顿，往下看了眼脚下正踩着的岩层：“术语残句？”
“不是完整术式，是……断开的命令。”乔尼调出术图，“这类术痕曾用于术团战时短程口令——炸桥、锁频、逆向投信。”
西娅盯着术板：“还能触发吗？”
“概率低。但……”乔尼扫了眼诺尔，“她最好一句话都别说。”
诺尔一愣，抱着护核点了点头。
“它会听得见。”她低声说，“就算我只是在心里想。”
伊岚走到前方几步处，蹲下身翻开一块半埋在土石中的碎片，那是一段黑色术铭石，表面浮着模糊的字符残痕，像是句尾被术火灼断后重新冻结的印记。
她站起身，声音低了些：“这是术团自己留下的。当年边境封锁令——用语固定、触发方式模糊。”
“也就是说，如果谁用错一个字，就可能把整条路径都点醒？”西娅反问。
“对。”伊岚很干脆，“所以别乱说话。别出声。别许愿。”
风突然从崖口冲过来，带起山壁上一层浅灰粉屑，像细灰纸被掀开，露出岩石上一串模糊术印。
艾尔温站稳身形，脚下轻轻换位，将诺尔背得更牢些。
“这段要往上绕，小心碎坡。”
他没有放慢脚步，只是脚掌踩得更稳，一步一步从碎裂的坡段往上移。他的义肢微微发出摩擦岩壁的金属声，但频率极稳，像是跟地脉在同步。
诺尔趴在他背上没有出声，护核紧贴胸口，但没有再发光。她闭着眼，仿佛在竭力抑制脑中浮现的那些词语——那些像在山谷中游荡的旧命令，不属于任何人，但只要她动一动念头，它们就可能跳出来，响应她。
“稳住。”艾尔温低声说，“你现在说的任何一句话，都会被这片山听进去。”
乔尼在艾尔温腰带里悄声：“再过一百米，术频波动就会逐步减弱。我们快走出这个活区了。”
“那就不准谁在这最后一百米踩空。”西娅握紧手里术枪
“放心，我走得比你稳。”
“你话多倒是比我多。”
伊岚停在前方高处，回头看着三人一前一后穿越碎坡。她望着他们的脚步，看着岩面上那些隐约浮起的术痕图像，然后低声说了句：
“术团当初在这儿设置封锁点时，大概也没想到，有一天走这条路的，是我们这种人。”
风吹起她袖口。
她没再回头，继续向前走去。
碎坡终于走完了。
最后一段路沿着半塌的术桥残基延伸出去，仅容一人宽，踏板早己断裂大半，余下部分被风雨腐蚀得如同旧骨。伊岚踩过那段时几乎没有停顿，只脚掌轻点术印边缘，便稳稳踏上对岸。
艾尔温紧随其后，步伐未乱，一手背着诺尔，一手搭在崖壁缝中，整个动作像是早就排演过无数次。
最后一人走出术频干扰带，乔尼低头看了眼术板：“术频干扰消散。我们现在脱离了残段感应区。”
“终于能喘口气了。”西娅一边收好术枪，一边看着前方的土路，“这地方不光压脚，也压人。”
诺尔轻轻从艾尔温背上滑下，落地时腿一软，艾尔温顺手扶了她一下。
她站稳了，点点头：“我没事。”
护核此时一片平静，像是刚经历了一场低温过载后进入短暂休眠。
他们走上主路接驳线，眼前的山道再次变宽，石板铺设虽旧，却仍整齐有序，左侧是一面斜立的石墙，嵌着己褪色的术团标志。
顺着伊岚所指的方向望去，远处的天边出现了不同于山脊的另一种轮廓。
一道首立而巨大的建筑影子，横跨山巅，尖顶如戟，术频感应光在顶部缠绕闪烁，如心跳时隐时现。
那就是——亚米尔主城外塔。
“我们快到了。”伊岚轻声说。
“怎么看都不像欢迎的样子。”西娅望着那道巨影，皱了皱眉。
艾尔温站在队伍前方，单手搭在腰侧义肢边，望着那塔沉默了一会。
“看着像一座庙。”他说。
“什么庙？”
“那种只让人进去，却不打算放人出来的。”
没人接话。
风从山背后吹过来，不再像先前那样拽人，而是一种悄然的推力，像是术塔本身发出的引力，正把他们一步步往那地方拉。
诺尔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她知道，那地方等着她很久了。
但她还没准备好进去。
不是因为怕它，而是她知道——那座城，不是来给她一个答案的，而是想听她能不能把“她是谁”说得出声。
她吸了口气，然后跟了上去。
小队再次上路，目标明确。
下一段不再是试探，而是迎面而来的审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