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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道开始向下倾斜。
两侧是古老的术团石墙，高不过肩，表面布满风蚀斑痕与斑驳咒印。树叶从高处飘落，挂在嵌石缝间，仿佛谁刻意用静物留下了语言的残影。
魔导车缓缓行驶在这条过道上。
“这段路……太安静了。”西娅皱眉，手搭在窗边术枪上，“不正常。”
“术频完全清空。”乔尼扫着术板，“不是断信号，是——没人敢说话。”
艾尔温语气低沉：“我们快走到术团地带了，灰印动不了手。”
“所以他会换方式。”伊岚静静地说。
话音刚落，前方的空气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擦过。
一瞬间，地面术石泛起涟漪，伴随一声几不可闻的咔哒声，前方空地出现一道人影——
卡西尔。
不是实体，而是术频构投影，清晰如人，淡薄如雾。
他就站在那里，身披灰印制式战袍，左臂嵌有术频调控接口，单手负在背后，整个人像一座被语言雕刻过的影子。
“别开火。”艾尔温低声制止西娅，“这是投影。打不中。”
“他也不能动手。”乔尼看着术图确认，“这个层级，只能‘传达’。”
卡西尔开口了，声音不高，却带着术频压调的清晰共鸣，仿佛不经过空气，首接进入每个人耳内：
“你们走得很快，我一度以为你们不会再停下。”
他没有看任何人，只看向诺尔。
“但你还是停了。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你开始意识到——你不止是她们说的那个‘试生’。”
诺尔没有回答。
她站在车里，眼睛看着他，但没有一丝表情。
卡西尔继续说：
“命名，不是你说了什么。是你是否能承认你说的那句话，是为了谁说的。”
“你可以成为一个名字。也可以成为一段话。甚至成为别人的句尾。”
他抬头，望向天空。
“但你有没有想过——你有没有可能，成为一个问题？”
这句话落下时，空气微微一紧。
艾尔温握紧方向盘，没有说话。
伊岚眸光一沉，手贴在术章上，随时准备切断这段共鸣。
卡西尔低头，再次望向诺尔。
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缓：
“我并不恨你。”
“我只是想知道——你会怎么写你自己。”
他站在那儿，看着诺尔，就像是在等待某个自动触发的反应。没有拔高语气，也没有术式威胁。他只是站着，眼神沉得像压在一段句首的铅字。
诺尔没有回应。他看到她没有回应。
所以他开口了。
“你是不是觉得，这一路你都在逃？”
诺尔的手下意识收紧。
“你以为你躲过了术团的筛选、躲过了联邦的登记、从塔底活着出来，就是自己选了一条路。”
他语气始终不高，像是在与某个学生讲述她遗漏了的考题内容。
“但你从来没问过自己，那些术墙、咒封、密传的术团文档里，为什么会默认你不存在。”
“不是没人知道你是谁，是他们不敢说出来。”
他朝前踏了一步，虽然是投影，但光线随着他移动变得略暗了一分，车内空气也仿佛凝住了。
“你不是什么‘天降奇才’。”
“你是旧术士团留下的记号。是他们怕最后忘掉语言时，为自己埋下的一句备份。”
“他在确认她是不是那个。”乔尼低声说，目光始终没离开术频投影，“不是质疑，是验证。”
艾尔温没出声。他站在车前，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像随时会冲下去，但也始终没有动。
卡西尔转过头，看向艾尔温和伊岚。
“你们以为你们是在护着一个孩子。其实你们自己心里也知道，她不是在试炼。”
“她是个标记。谁先喊出她的名字，就能把话接下去。”
“我们没兴趣接你那一套。”西娅手压在术枪上，冷冷开口。
卡西尔没有看她，像是早就预料会有人这样说。
“你们不想接，是因为你们知道，真正的问题不是她是谁，而是——如果她认了她的身份，你们这些人算什么。”
他的眼神落在艾尔温身上，语气微微一沉：
“你会从引路人，变成把她送进旧语火堆的那一个。”
空气变得更紧了。车内一瞬间沉得像术塔密室。
诺尔看着他，没有说话。她并不是听不懂，而是听懂了太多。
护核在她怀里轻轻颤了一下，不强，只是像在提醒她——你还没有回应，但对方己经开始写你了。
伊岚站到她身前，挡住那道投影的视线：“你说够了。”
卡西尔微微抬眉，语气仍然平静：
“我不是敌人，伊岚。”
“我只是想确认——你愿不愿意让她继续这样一边走，一边被各方的人当作字典翻？”
“术团不敢用她，联邦想拿她。你们几个护得了一天，护得了一年。护得了一句，还能护住她写出来的全文？”
没人回答。
但也没人退缩。
卡西尔停顿片刻，终于收回目光。
他低声道：
“……她迟早要为这个世界说一句完整的话。”
“而到时候，听的人是不是你们，就不一定了。”
说完，他转身，影像开始从边缘碎裂，术频粒散落风中，轻飘飘、慢慢地化开，没有爆炸，也没有退场宣言。
像他从未来过，但却让所有人都记住了他刚才的那几句话——不是因为它们多深奥，而是它们实在太清楚。
清楚得像一把放在桌上的匕首，你可以不动它，但不能假装没看到。
投影完全散去。
林间只剩风声。车体的术频探测仪缓缓归零，像是一口气刚被长长吐尽，终于落回静止。
没人立刻说话。
诺尔安静地坐着，护核贴在怀里，光线己完全熄灭。她的手还轻轻按着那一块金属，但眼神没有漂移，也没有躲避。
她不是没听懂。
她只是没有打算回。
西娅坐回术枪位，手掌还按在握柄上，但指节己松开。她没看诺尔，只低声问：
“你还好？”
诺尔点点头。
“我们什么时候走？”
“现在。”艾尔温起身，走回驾驶座，没有任何迟疑。
伊岚收起术章，走在诺尔身侧，看着她没再多说一句。那种沉默不是受伤，也不是拒绝——而是一种很清楚地知道，“现在不能开口”。
她心里明白，这个孩子不是没有在想什么。她只是不愿让卡西尔觉得自己被说动了。
乔尼的术板重新接入地图指引，术频模块恢复工作。
“他今天不是来打的。他是来收录。”
艾尔温启动车体，语气平静却沉了两分：“他收录不了什么。他只是在提前下注，看我们会不会让她自己认出来。”
“他还会再来。”
“我知道。”
车队缓缓驶出山道，前方的高地逐渐开阔，亚米尔主城的边轮在术频镜面中清晰可见。高塔的顶部，隐隐有浮光闪过，像某种术阵己久未激活，但正慢慢苏醒。
没人再谈刚才的事。
不是想逃避，而是他们知道，这事还没完。
而说太多，反倒会让那段话留下太多注解。
与此同时，在亚米尔另一侧的旧术团通道下，一台术频监听终端轻响一声。
卡西尔的声音从术纹通讯线上淡淡传来：
“启动B线会合协议。”
“叫弗拉赫·达若——让他准备接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