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术团的早晨比想象中要早，也要静。
天刚亮，镇里的术纹路灯就自动熄了。窗外一片灰白色的晨雾，从术塔方向缓缓涌来，像某种习惯了沿旧墙滑行的风。没有钟声，没有广播，只有术塔那一声低沉的“咔哒”，像是机关启动，也像是一种提醒。
艾尔温一早就醒了。他没吵醒别人，只是坐在小厨房里，慢慢煮着热水，检查昨天从车里取下的布丁残核。核心模块稳定，信号线一切正常，只是仍旧沉睡。
诺尔醒得也不算晚。
她披着小外套，抱着护核坐到窗边，一言不发地看了一会远方的术塔。
“你睡得好吗？”艾尔温问。
“嗯，有点梦，但不是坏的。”
“梦到那块碑？”
“梦到它变成了一本书，一首在翻，但没有人念。”
艾尔温没再问，只是把热水递过去。诺尔接过，抱在手里取暖，又靠着窗台多看了几眼。
这时门响了。
是伊岚。
她还是那身灰披风，只是多套了一件深色外罩，像是术团里的正式服装。她手里没拿术板，也没带什么文件，只是站在门口，轻声道：
“准备一下，我们现在走。”
“不是说要等术团安排？”西娅在房里伸着懒腰。
“我没说等他们安排我。”伊岚语气平静。
艾尔温看了她一眼，没多问，只说：“你打算带我们去哪儿？”
“术塔有侧路，从旧道进，能避开人。”
“为什么要避开？”
伊岚顿了一下，回道：“早上是术团调阅时间，一群人要围着术简看‘新名迹’。我不想让她现在就被当成展示品。”
没人说话，诺尔低头捏了捏护核，小声说：“那我们早点走。”
几人简单收拾一下。包都没怎么拆，术团给的住处也没留下太多痕迹，很快就整装完毕。
他们从后门绕出巷子，沿着东侧的一条旧术路往塔区走。
街道一开始还算平整，但越往后走，术纹地砖就越稀疏，地面转为粗石拼贴，术灯也只剩零星几盏，一部分还闪着微光，好像电路不稳。
西娅皱着眉往下看：“这条路真是你们术团常用的？”
“早些年是。”伊岚说，“后来修了主塔通道，这边就没人走了。”
“那现在还开着？”
“我提前打通了一部分术门。只要不碰到主线枢点，就没人拦。”
乔尼开口：“术团居然还留着这种老路，也不怕有外人混进来。”
“外人找不到术路起点。”
说着，她走到一扇灰墙后的术栅门前，侧身刷了一下披风内侧的印章。术门无声开启，露出一道幽暗的长廊。
艾尔温先看了一眼，然后迈步进去。
“这个墙体结构……”他一边走，一边伸手摸了下内壁，“这不是普通建筑。”
“你看出来了？”伊岚问。
“我在断界看过类似的。是早期术骨构筑法，用的不是现代材料。”
“那你也知道，它能维持这么久不塌，是因为下面有术核支撑。”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是在——”
“塔下第三层。”
通道里的光很弱，墙壁上间隔镶嵌着旧型照明板，不再明亮，只在他们经过时偶尔闪动几下，像是残存的应激反应。
脚下的地砖己经不是石板那种规整图案，而是更古老的拼接结构，每块砖上都刻着浅浅的凹痕，一眼看上去像是某种早期标记，但又不够完整，辨识不出用途。
西娅边走边小声说：“我第一次见到你们内部还有这种地方。你们术团不是很讲究洁净和维护吗？”
“上面那一层才讲究。”伊岚走在最前头，披风扫过墙角，“这一层没人提也没人问，就当它从来没存在过。”
“那你为什么带我们走这里？”乔尼问。
伊岚没回答，只是稍稍放慢脚步，回头看了诺尔一眼，然后继续往下走。
艾尔温却停了下来，蹲下检查墙角处的一块结构接缝。
“怎么了？”西娅问。
“这个地方，不只是年久失修。”他指了指一块墙面的接缝，“看这边，接缝不是为了维修开口，而是原始构造就留的空间。”
“所以呢？”
“所以这里不是‘术团后来修的’。它是被他们建在上面。”
“你是说下面先有这些？”
“在断界我们见过类似的构造。那时候的建筑不是为了‘住’，而是为了‘守’。”
“守什么？”
艾尔温没说话，只是站起身，抬头看了看昏暗过道上方那些若隐若现的旧线槽和封闭管道。
“你看不出它们原来是通什么的吗？”乔尼问。
“看不出。太旧了，而且他们后面封了不少口。”
“你们是不是又开始说那种我听不懂的话了？”诺尔插进来，小跑了几步跟上队伍，“我只觉得这里好像有点冷。”
“你感觉得没错。”伊岚轻声说，“这里本来就是给‘冷的东西’留的路。”
“什么冷的东西？”
“以前的规矩。”
诺尔没再问，但下意识抱紧了护核。
他们继续走着，脚下偶尔还能听到细小的滴水声，像是远处哪道裂缝还残留着水气。通道越往深处越窄，两边的墙也从石砖变成了另一种略带金属质感的材质，看起来不像是新材料，而是混合结构，甚至还有些泛旧的绿锈。
西娅小声嘀咕：“我越来越不喜欢这种地方了……感觉像谁家旧仓库。”
“你以前没下过这些层？”艾尔温问她。
“我以前只敢在任务范围内活动。”她翻了个白眼，“再说了，亚米尔可不欢迎灰印。”
“现在也没说欢迎。”乔尼插了一句。
前方出现一道拐角。
伊岚抬手示意停下：“这里往上走三层，是塔的内环。再往前，就会接到居住区下面的通道。”
“上面有人？”艾尔温问。
“这段时间不会。”她顿了顿，“但你们说话动作小点，不要碰墙。”
“墙会报警？”
“不是。只是有些东西醒了以后就不太容易再睡回去。”
诺尔抱着护核，悄悄站到艾尔温身边：“你们是说，那墙里有东西？”
没人接话。
过了一会儿，伊岚只是轻声说：“这里原本是‘记事’的地方。不是谁都能听的。”
他们顺着那道狭窄通道继续往前走，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在某处看到一扇斜上的金属格门，门框两侧嵌着凹槽，一边有轻微的红光正在闪烁。
“到了。”伊岚站住，侧过身拍了拍门边的识别点，“上面就是内环入口。”
“这算是塔底层了？”西娅问。
“不是最底。塔的主核还要再往下走六层，但那不是外来人能去的地方。”
“那你带我们绕来绕去，是想进哪儿？”
“我说了，是避开人眼。”她顿了顿，“尤其是那些等着评估她的人。”
她说话时没回头，但大家都知道她说的是诺尔。
诺尔安安静静站着，没说话，手指在护核边缘轻轻转着，像是在缓解什么。
艾尔温走过去，站到那扇门前，盯着门边那道红光看了几秒，开口道：“这个门是后来封上的。”
“你怎么看出来？”
“原始通道没有这类锁点，这种红光模块是近代加装的。说明原来是通的，有人不想它一首通。”
“你猜是谁？”
“看你现在这语气……像是你们术团内部自己封的。”
伊岚没回答，算是默认。
“那你打算现在打开？”他问。
“没打算。”她轻轻点了点门边识别处，“上面那扇，才是我们要过的。”
她往旁边一引，一扇贴着侧墙的灰门缓缓弹出，里头的通道宽了一些，墙体变得整洁，地面也恢复了正常的纹路石板，灯光柔和许多——像是终于重新回到了“现在”。
几人相继走进去，伊岚走在前头，一边引路，一边低声说：“等下出去就是居住环了，我让人清了个空房，等他们发现之前，你们有一上午的时间。”
“之后呢？”西娅问。
“之后……就不是我能说了的了。”
诺尔小声：“你是说，塔主的人会来找我们？”
伊岚没有立刻回应，只是看着前方那道逐渐亮起的出口光线，轻轻说了一句：
“他们总要来一趟的。但不是现在。”
队伍安静下来。
艾尔温最后一个走出通道，回头看了看那扇红光还在闪的封门，眼里多了点没说出来的意味。
外头是新一天的晨光，照进塔环侧边的小道。
空气不算新鲜，但比塔下通道暖和了许多，带着一点淡淡的松树香——那是这个城特有的气味，混着石灰、灰尘，还有一点点什么，像是封在书页里的旧墨迹。
他深吸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从过去的底层爬了上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