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的正午寂静得可怕。苏蘅站在沙棘树下,银白色的花瓣落在她肩头,发出细碎的金属碰撞声。花心处的孩童仍在沉睡,睫毛上沾着细小的辰砂结晶,随着呼吸微微颤动。
冯子安的晶化左臂横在树根处,透明皮肤下的靛青色光脉己经黯淡,像即将燃尽的烛火。苏蘅弯腰拾起银簪,簪尖突然变得滚烫,在她掌心烙下一圈细密的西夏文:
**"归墟尽处,时序重生。"**
沙棘树突然剧烈摇晃。银白花瓣暴雨般坠落,每一片都在空中化作细小的青铜齿轮。这些齿轮自动排列组合,在沙地上拼出一幅星图——北斗七星的方位上,各立着一尊微缩的青铜人像。
最末的摇光位上,人像的面部正在龟裂。
"咔嚓"一声脆响。
人像的胸腔裂开,露出里面跳动的心脏。不是血肉,而是一颗赤精石,石头上刻着"子"字,与雪原灯台上那颗一模一样。
赤精石脱离人像的瞬间,沙地上的星图突然亮起靛青色的光。光芒汇聚成七道光柱,首刺天穹。云层被撕裂,露出后面幽蓝的"天空"——那根本不是天空,而是倒悬的冰原,冰层下隐约可见齿轮门的轮廓。
花心里的孩童突然睁眼。
"娘亲,"声音轻得像沙粒摩擦,"时辰到了。"
苏蘅的左腕疤痕再度裂开,但这次流出的不是血,而是细小的青铜沙粒。沙粒飞向赤精石,在表面蚀刻出新的纹路——不是西夏文,而是一株沙棘的图案。
沙地震颤起来。十二尊等身大小的青铜人像破沙而出,围成完美的圆形。它们的锁链早己断裂,脖颈以诡异的角度后仰,空荡荡的眼窝齐齐望向倒悬的冰原。
最骇人的是,这些人像的胸口全都敞开着,里面不是齿轮,而是蜷缩的孩童。每个孩子都闭着眼睛,锁骨处带着沙漏状的疤痕。
沙棘树下的晶化左臂突然浮空,五指张开,按在苏蘅的疤痕上。剧痛中,她看见最后的记忆碎片:
冯子安跪在青铜门前,将自己的左臂浸入归墟;
星纹祭袍的自己将银簪刺入十二个孩子的锁骨;
而在所有画面之外,始终站着一个穿黑袍的身影——那不是摇光,而是眉心嵌着蓝砂的...她自己。
"原来如此..."
苏蘅踉跄着跪倒。赤精石飞到她面前,石面上的沙棘图案开始生长,枝桠穿透"子"字,将整颗石头包裹成茧。
花心里的孩童伸出手,小小的掌心贴上赤精石。
"把我种在归墟里。"声音带着不属于孩童的平静,"这样时序就能重生。"
沙棘树突然连根拔起。根系不是植物须脉,而是无数细小的青铜锁链,链环上刻满"归墟"二字。树冠上的银白花朵同时凋零,花瓣化作光点升向倒悬的冰原。
冰层开始融化。
第一滴水坠落在苏蘅眉心,冰凉刺骨。水滴中裹着一粒蓝砂,砂中的景象让她浑身颤抖——
七岁的自己站在青铜门前,身后是穿星纹祭袍的女子。就在门即将关闭的刹那,孩子突然转身,将银簪掷向镜面。
而门外,成年苏蘅正抱着沙棘盆栽,将一粒蓝砂埋入土中。
"这是......"
赤精石茧突然炸裂。里面没有石头,只有一把青铜钥匙,匙柄刻着沙棘纹样。钥匙自动飞向苏蘅的左腕,插入疤痕形成的锁孔。
"咔嗒"。
倒悬的冰原轰然崩塌。齿轮门、青铜人像、十二个孩子......全部化为辰砂的洪流,被沙棘树的根系吸收。树身迅速晶化,转眼就变成一尊透明的雕塑,树心里的孩童双手交叠,仿佛沉睡。
风停了。
沙漠恢复死寂,唯有晶化的沙棘树矗立在原地。苏蘅的疤痕完全消失,只在腕间留下一道浅色的沙棘印记。冯子安的晶化左臂碎成粉末,随风飘散,最后一点靛青光脉没入她的心口。
远处的地平线上,一缕炊烟袅袅升起。
那是一座从未在沙漠中出现过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