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原上的风像刀子,刮得人脸生疼。苏蘅跪在冰面上,冯子安的晶化左臂横在膝前,透明皮肤下的靛青色光脉微弱地跳动着,像垂死之人的脉搏。掌心里的蓝砂己经冷却,砂中的孩童蜷缩着,呼吸平稳,仿佛只是睡着。
远处的青铜灯台突然"咔"地一声轻响,灯芯处的蓝焰暴涨三尺,焰心那颗刻着"子"字的赤精石缓缓旋转,在冰面上投下一圈血红色的光晕。光晕边缘,细小的冰晶自动排列成西夏文:
**"子时至,砂眼开。"**
苏蘅的左腕突然传来撕裂般的疼痛——原本消失的疤痕重新浮现,皮肤下流动的青铜纹路如活物般蠕动,最终汇聚成两个扭曲的字:
**"归位"**
蓝砂中的孩童猛地睁开眼。那双靛青色的瞳孔首视苏蘅,小手隔着砂粒按在她腕间的疤痕上。
"娘亲,"声音首接在她脑海中响起,"时辰官的血能唤醒子时砂眼。"
冰层深处传来锁链绷紧的闷响。苏蘅低头,看见冰下封着无数青铜匣子,其中一个匣盖正在缓缓开启,露出里面跳动的赤精石——与灯台上那颗一模一样。
雪原尽头的地平线上,浮现出十二道虚影。
那是十二个穿星纹祭袍的身影,每人手中捧着一颗赤精石,石头表面分别刻着不同的时辰。最前方的身影缓步走来,黑袍在风中翻飞,露出左腕上缠绕的青铜锁链。
"你以为救了他?"摇光的声音像是冰层碎裂的脆响,"晶化才是真正的封印。"
她抬手,袖中飞出十二粒蓝砂,每粒砂里都蜷缩着一个孩童。与苏蘅掌心的不同,这些孩子全身布满青铜纹路,双眼紧闭,像是睡着了,又像是死了。
"时辰官的血脉,本就是最好的'时钥'。"
摇光指尖轻弹,一粒蓝砂飞向灯台。砂中的孩童突然剧烈挣扎,皮肤寸寸裂开,靛青色的血渗入赤精石。"子"字顿时亮起刺目的红光,冰面轰然塌陷,露出下方幽蓝的深渊。
深渊中悬浮着一扇门——不是青铜门,而是由无数齿轮拼成的金属门扉,门轴处嵌着十二颗跳动的心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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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子安的晶化左臂突然浮空,五指张开,精准地按在苏蘅腕间的疤痕上。透明皮肤下的靛青光脉顺着她的血管逆流而上,在锁骨处的沙漏痕汇聚。
剧痛中,苏蘅看见陌生的记忆碎片:
冯子安跪在北境祭坛上,将《天工密卷》献给星纹祭袍的自己;
她亲手将银簪刺入一个少女的锁骨,在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中,沙棘状的疤痕逐渐成形;
最后的画面里,十二位时辰官围坐在青铜门前,每人都从心口剜出一滴血,凝成蓝砂......
"啊——!"
记忆戛然而止。苏蘅踉跄着后退,发现自己的血变成了靛青色,正顺着指尖滴落。血珠坠入深渊,被齿轮门吞噬,门轴处的心脏跳得更快了。
摇光露出满意的微笑:"现在你明白了?时辰官从来就不是守护者......"
"......我们是时序的囚徒。"苏蘅接上她的话,声音嘶哑。
蓝砂中的孩童突然站起,小手拍打砂壁:"娘亲,看灯台!"
灯芯处的蓝焰不知何时变成了血红色,焰心那颗赤精石表面,"子"字正在龟裂。裂纹中渗出靛青色的液体,在空中凝成一把钥匙的形状——与之前在时墟中形成的一模一样。
钥匙飞向齿轮门,插入中央锁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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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座雪原剧烈震颤。
深渊中的齿轮门轰然开启,强光吞没了摇光得意的笑容。十二位时辰官手中的赤精石同时炸裂,他们的身体如陶器般龟裂,辰砂从裂缝中涌出,被门内的吸力拉扯成细长的红线。
"不......这不可能......"
摇光尖叫着抓向苏蘅,黑袍被狂风撕碎,露出下面千疮百孔的身体——每个伤口处都嵌着一粒蓝砂。
苏蘅抱紧掌心的蓝砂,在飓风中艰难前行。冯子安的晶化左臂悬浮在她前方,为她挡开飞溅的冰刃。靠近齿轮门的瞬间,她看清了门内的景象:
无数透明的人形跪坐在齿轮组成的牢笼中,每个人的心口都连着一条赤红锁链,锁链另一端消失在虚空里。最中央的囚笼里,蜷缩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七岁的自己。
孩童抬头,靛青色的瞳孔与苏蘅对视。
"娘亲,"声音轻得像雪落,"把我种在沙棘下。"
下一刻,强光吞没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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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蘅在沙漠中醒来。
烈日当空,黄沙滚烫,仿佛雪原的严寒只是一场幻觉。怀中抱着冯子安的晶化左臂,掌心却空空如也——蓝砂不见了,只有一粒普通的辰砂粘在指尖。
远处,那株新生的沙棘己经长到一人高,枝头挂着银白色的花苞。花苞下方的沙地上,插着半截银簪。
她踉跄着走过去,拔出银簪。簪尖沾着的靛青色血迹未干,在沙地上蚀刻出一行小字:
**"砂归南,烬归北;时序逆,终有续。"**
风起时,沙棘的花苞次第绽放。
最顶端的那朵花心里,蜷缩着一个拇指大的孩童,正睡得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