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烬指尖的银铃在寂静中轻响,与玉符上的血纹共鸣出细碎的颤音。
她望着案头烛火在玉符表面投下的幽蓝光斑,喉间像塞了块烧红的炭——三日前诅咒使者的话还在耳边炸响,双生印记崩裂时天地陪葬的预言,像根淬毒的针,扎得她每寸骨血都疼。
“你值得更好的未来。”她对着窗棂上漏进的月光低语,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
指腹最后一次抚过玉符上“血契”二字,她将符收进袖中,起身时裙角扫过紫檀木椅,带得案头竹简“哗啦”落地。
刚走到门口,廊下的脚步声便撞碎了夜的静谧。
门被推开的瞬间,穿玄色锦袍的身影裹挟着寒风挤进来。
楚昭眉峰紧拧,眼底的红血丝比昨夜更浓,像两团烧剩的炭。
他一眼扫到她袖中鼓起的玉符轮廓,喉结滚动两下,突然扣住她手腕将人拽到面前。
“你想一个人背负一切?”他的拇指碾过她腕间被玉符硌出的红痕,声音发颤,“昨夜说要追你到轮回尽头的,是鬼吗?”
沈烬被他攥得生疼,却偏着头不肯看他。
窗外竹影在他脸上投下晃动的暗纹,她盯着他颈侧跳动的血管,那里还留着前日替她挡刀时的淡白疤痕。
“这是我的劫。”她扯了扯手腕没挣开,便垂眼盯着他腰间的玉佩,“与你无关。”
“无关?”楚昭突然笑了,笑声里浸着冰碴子。
他另一只手探进她袖中,玉符被抽走的瞬间,她听见自己心跳漏了一拍。
他捏着玉符凑到她眼前,幽蓝光芒映得他眼尾发红,“这符上的血纹,和你腕间咒印同色;这双生劫的解法,要的是两个人的命。沈烬,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沈烬喉间发紧。
十年前梅树后的血雾突然涌进眼眶——她躲在树后看沈家满门倒在刀下时,也是这样的无力感。
如今换她站在光里,却还是想把最爱的人推回安全的阴影。
“昭。”她轻声唤他,终于抬眼望进他眼底翻涌的暗潮,“我见过你母妃临终前攥着的帕子,上面绣的并蒂莲还沾着血。我不想你再为谁,流一次这样的泪。”
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
楚昭瞬间松开她,寒霜剑己出鞘三寸。
沈烬顺着他的目光望向外头,月光被云层撕开道裂缝,正照见东墙根下一道黑影闪过,玄色劲装袖口绣着金线黑煞纹——是黑煞教的人!
“逆魂阵!”楚昭低喝一声,突然攥住她手腕。
沈烬只觉腕间咒印骤烫,像被火钳烙了一下,紧接着体内烬火不受控地翻涌。
赤金与黑红的火焰从指尖窜出,“噼啪”两声舔上案头竹简,墨迹被烧得卷曲,腾起焦苦的烟。
“稳住!”楚昭另一只手按上她后心,内力如热流涌进她经脉。
可那热流刚触及咒印便被弹开,反而引动更剧烈的反噬。
沈烬眼前发黑,喉间腥甜,火焰顺着手臂烧到衣袖,她听见楚昭闷哼一声,心口的双生印记定然也在灼烧——他们本就是一体的劫。
“找死!”楚昭旋身挥剑,寒霜剑的冷光划破空气。
可那黑影比剑更快,从房梁上首扑而下,短刀裹着腥风刺向他左肩。
楚昭侧身格挡,刀光擦着他肩甲划过,却还是在锁骨下方撕开道三寸长的口子。
鲜血溅在沈烬裙角,红得像她失控的火焰。
“昭!”沈烬指尖的火焰突然暴涨,烧得黑煞爪牙连退三步。
她踉跄着扶住楚昭,触到他后背湿冷的血,眼眶突然发烫。
“没事。”楚昭扯下腰间的锦帕按在伤口上,目光却紧盯着那黑影退向门外的方向,“去追!”
黑影哪敢多留,撞开殿门便往御花园方向逃窜。
沈烬刚要抬脚,却被楚昭拽住。
他指腹抹掉她眼角的泪,染血的帕子蹭得她脸一片红:“先压制烬火。”
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殿下!王妃!”小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御书房外发现黑煞教的逆魂旗,国师说……说双生劫的反噬可能引动地火!”
沈烬与楚昭对视一眼,均从对方眼底看到浓重的暗色。
而此时,距王宫三里外的迎宾馆内,和平使者案头的茶盏正泛起涟漪,窗外暗卫的身影一闪而过。
迎宾馆的雕花窗棂被夜风吹得“吱呀”响,和平使者端茶的手猛地一颤,茶水泼在绣金袖口上。
他望着窗外暗卫掠过的残影,喉结动了动——方才那道黑影,分明是楚国暗卫中最精锐的“玄鹰卫”,能让他们在自己眼皮底下暴露行踪,只能说明王宫里出了大乱子。
“备轿!”他踢开脚边的茶凳,锦靴碾过泼洒的茶水,“去见楚国元老会!”
与此同时,御书房内的血腥味己浓得呛人。
沈烬跪坐在青砖地上,指尖的血珠正顺着刻在地面的阵图蜿蜒,暗红纹路如活物般沿着砖缝爬向西角。
她每画一笔,喉间便涌出一股甜腥,染得唇瓣像浸了血的红梅。
楚昭半蹲在她身侧,寒霜剑横在两人身前,剑刃上还挂着黑煞爪牙的血珠。
他盯着她额角滑落的冷汗,左手死死攥住她未受伤的手腕,掌心的温度几乎要灼伤皮肤:“停下!你根本压不住逆魂阵的反噬!”
“那你要我眼睁睁看你替我去死?”沈烬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珠顺着阵图最后一个勾角滴落,“三日前诅咒使者说双生劫要两人同殒,你以为我会让你……”话音未落,她突然剧烈咳嗽,鲜血溅在阵图中央,将原本的朱砂印子染成更深的紫。
楚昭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看见她腕间的咒印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像条毒蛇正顺着血管往心脏钻。
他猛地扯下外袍裹住她肩头,体温透过单衣渗进她后背:“我宁愿魂飞魄散,也不愿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他的声音带着破碎的颤音,像被人拿剑劈开了喉管。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小太监的声音带着哭腔穿透门帘:“殿下!元老会的老大人带着和平使者来了!他们说……说再不止住这场劫,楚国要毁了!”
沈烬的手指在阵图上顿住。
她听见殿外此起彼伏的争执声——国家元老的咳嗽声、和平使者急切的劝诫,还有老臣们动摇的低语。
“双生劫引动地火”的传言像颗炸雷,在人群中炸开。
有位老臣的玉扳指磕在门框上,“当啷”一声脆响:“王妃的邪火连御书房都烧了半间,这哪是护国,分明是灾星!”
楚昭的脊背瞬间绷首。
他转头看向殿门方向,眼底翻涌的暗色几乎要凝成实质。
可当他的目光落回沈烬染血的脸时,那股戾气又像被泼了冷水般熄灭。
他捧住她的脸,拇指轻轻擦去她嘴角的血:“别怕,我在。”
话音刚落,殿内突然腾起一阵白雾。
诅咒使者的身影从雾中走出,月白道袍上的星纹泛着幽光。
他望着地上的血阵和两人交缠的手,长叹一声:“执念如灰,烬火为誓。你们倒真把宿命的棋盘掀了。”他抬手指向楚昭掌心的玉符——方才还布满血纹的玉符,此刻正发出暖金色的光,表面的“血契”二字竟在缓缓剥落。
“这符本是黑煞尊主用来引动地火的毁灭之钥。”诅咒使者的声音像晨钟,震得人耳鼓发疼,“可你们的命劫缠得比血线还紧,倒把它淬成了……”他的话突然顿住,玉符“咔”地裂开一道缝,碎光如星屑般溅向沈烬和楚昭。
沈烬本能地闭眼。
她感觉有温热的东西落进眉心,像一滴融化的金箔。
再睁眼时,楚昭的眉心也多了道淡金印记,与她腕间的咒印纹路如出一辙。
她伸手触碰他的眉心,指尖的血在他皮肤上晕开一朵小花:“看来,我们连命运都能改写。”
楚昭抓住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口。
他能清晰感觉到双生印记在两人之间跳动,像多了颗共同的心脏。
“以后,换我替你记着每一步。”他低头吻去她指尖的血,“生同衾,死同穴,这次我说了算。”
殿外的争执声突然拔高。
和平使者的声音穿透门帘:“再拖下去,地火就要从玄铁井喷出来了!老大人,您当真要赌这两个孩子能镇住千年劫数?”
沈烬抬头看向楚昭。
他眼里的红血丝己经褪了,取而代之的是她从未见过的明亮——像极了十年前她躲在梅树后,看见的那道劈开封锁的剑光。
她突然笑了,血污的嘴角扬起个小弧度:“昭,你说他们现在怕的,到底是地火,还是我们?”
楚昭没有回答。
他望着她眉心的新印记,伸手将她耳畔的碎发别到耳后。
这时,殿外传来更嘈杂的脚步声,似乎有大批人正往御书房方向涌来。
他的动作一顿,目光扫过窗外——东墙根下,几个玄色劲装的身影正顺着宫墙攀爬,袖口的金线黑煞纹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看来,有人等不及了。”他低声说,将沈烬护在身后。
而此时的黑煞教密窟里,尊主的玄铁面具反射着幽蓝火光。
他盯着手中的传信鸽脚环,上面用血写着:“玉符碎裂,双生印现。”面具下传来低沉的笑声,震得石壁落灰:“好个沈烬,好个楚昭。正好,我要让你们亲眼看着,这改命的代价……”他的指尖划过案上的逆魂旗,“有多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