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摇曳,扑败屋中不久存的热情。
陈辞伸手指向远处桌台上的酒杯 ,语气漫不经心。
“那两杯酒中下了毒,切勿贪饮。”
林叙稍稍愣神,意识到话意后,快步上前捏起酒杯,将酒水泼洒在窗前花圃。
清洗过后,林叙将夺来的毒药藏匿袖口深处,迈着忐忑的步伐靠近陈辞,声音平静温和,轻轻询问:“想杀了赵顺?”
他惯会自欺欺人,明明瞧见了两杯酒都变了色,可转头看榻上人不动如山,一袭红衣半倚床榻。
看起来了如指掌,实则下毒手法拙劣,颇有一副鱼死网破的架势。
果然,陈辞动作都没变,微微扬起脑袋。
“顺利的话,赵顺先死,不顺利的话,我先死。”
声音轻飘飘,可传到林叙耳中,仿佛山石骤然塌陷,压抑之气久久不散。
若是他今日迟一点赶来,明日会是如何?
脑袋又开始作痛,林叙恶狠狠地瞪着陈辞,五指成拳在脑袋上嘭嘭敲了几拳,咬牙切齿开口道:
“那还浪费什么药!你今晚毒酒一杯,我今晚脑袋一破,我们两灵车并驾,还管赵顺什么事!”
总归今晚不会太顺心,林叙见陈辞脸上表情变了又变,刚才那种视死如归的情绪总算是被抹去。
他心里虽好受了点,但嘴上抹了砒霜润了油。
“我死了还好,碑上还算能添个中领军的名号,不像还在床边扣着手的某人,功名未争几分,只留个老眼昏花的陈太傅白发送黑发。
不明不白死在了赵府,你难道不清楚你父亲的死性子,跟陛下都能吵起来,恐怕到时候,陈太傅遍布朝野的学生会围在赵府门前,堵个赵府水泄不通,说不定还会住在赵府门口讨要说法。
没办法啊,我们陵京最年轻的小才子给冤死了!还是献了水利之……”
林叙忽然一惊,想起了什么,刚想转头去问,一股温润的越桃香袭来,一只手出现在眼前,带着一丝急切,食指覆上嘴唇,隐去了话音。
“不许再说!”
声音太近,挑拨心弦,震得林叙胸膛轻微发颤 。
“下旨置办成婚下来不过五日,我无计可施,只能如此。”
他先收到了林叙求娶陈笙的消息,还没来得及消化,圣旨就到家。一切砸得他不知所措,那封添了姓名的书信成了他最后的顾忌。
他与林叙本就截然不同,他很早就知道,林叙不喜欢他这样的性子。
可是他太过贪恋那一份偶然对话,以至于他会迫不及待地道出他身在陈家的信息,可自卑与害怕也使他小心翼翼,不肯道出身份。
他自知,表哥生性温良,待人是他学不来的温柔熟稔。
可那日偏就胆大,写下来姓名,得到了并不意外的结果。
是他模棱两可,做假了许多,林叙就算知道写信人是他,可心中落差太大,不做回应也是应该的。
陈辞太过矛盾,嘴总是在劝说自己,可心里又藏着恶毒丑陋,他气林叙决定做得这么快,惜几年真情付之流水。
紧接着就收到了赵顺让他委于家宅的圣旨。
荒谬,愤怒,悲怨让陈辞昏了脑袋,可陈辞早就没有了反抗。
他平静地准备了毒药,乖顺地接受了命运。
他想,只不过是落得一死而己。
可是,现在,林叙夜闯入室,一番行径,他才恍然疑虑太多。
最后那封信,他不敢面对,所以叫了小厮去存,不过他手,给别人留了可施之处。
他与林叙交往一年有余,本该了解林叙的为人,可……因为圣旨到后陈笙若有若无的提醒。
“小宴之上,泽川说这是好事成双。”
赵家什么德性,赵顺是花楼里的举人,日日笙歌琵琶唱。
林叙会说好事成双?
“陈笙为什么这么做?”陈辞不解发问。
林叙脑中思绪被打乱,他冷着眼看向窗外,隐约出现人声。
他急忙牵起陈辞的手,将人带到床榻,温声细语道:
“他惦记我手上的一件东西,等事情解决了,我便告诉你,在此之前,要离陈笙远一点。”
接着他拿起一旁的盖头,轻轻盖了上去。
“外头来人了,你别动,我不会让他靠近你半分。”
陈辞心里一惊,知道是喝完酒的赵顺,现在这处境,对林叙非常不利。
他想揭开盖头让人先走,手上忽然一热,耳畔有了声响。
“盖头是我盖的,也应该让我来揭。
信我,我万事具备,既然我们误会己清,我就不会让你委于赵顺!”
说罢林叙稍作整理,隐于床罩之后。
不过半刻,门外有了动静,赵顺扔出碎银散给掺他来的小厮,吵闹声片刻也就安静了下来。
门被打开,赵顺摇摇晃晃迈了进来,看到床上静坐的人,油光满面的脸上露出了贪婪的笑。
“我们陵京有名的才子,今日之后就是我的小美人了。”
躲藏在一边的林叙周眼中满是杀意,紧紧盯着瘫坐在椅子上倒酒喝的赵顺。
酒倒早了!
躲过一劫的赵顺废话连篇,沾沾自喜说道:“陛下是喜欢你,你献水利之策的时候那是风光无限,可那又如何,我爹开开口,你还不是要做我的榻下客,卧榻含着……”
林叙眉一皱,再也忍不住,趁着赵顺低头倒酒之际,一手刀劈在脖颈,人立刻绵软晕倒。
林叙气红了眼,上前轻揭盖头,对上陈辞那双平静无波的眼。
“不必气愤,若你没来,他所说的都会一一实现。”
陈辞说这话,纯粹是想安慰林叙,告诉他,多亏是他赶来了。
可他抬头去捕捉视线,只瞧见了悔愧。
林叙有点变了。
书信对话,纵使双方多做保留,收敛心性,多日相处必然会暴露。
可今天的林叙,有了不多见的哀伤,和沉稳。
“你……献了水利之策。”
见陈辞微微点头,林叙了然。
上一辈子,汾安一处多日酷暑,朝臣上谏商议解决之法,林叙成了前去救济的军队领军,车马还没出陵京,一旨急召又将人召了回去。
听闻是陈家公子借父之名献了文书,其中说到几日之后汾安恐有洪灾,后又添了水利良策,只需带几个工部的人前去。
当年文书还引起了朝堂热议,但是此事倒是让林叙得了闲,他便不再关注。
他只知道,后来,汾安成了大陵的粮仓。
而陈辞,一夜之间,成了不入仕的名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