墓园里人很少,放眼望去,都是迎风摆动的荒草,入眼一片枯黄。大家都去过节了,谁会在这一天来扫墓呢。
今天是团圆的日子,不是祭拜的日子。
“林雨澜?”
听到有人叫,回身一看,居然是卓熙。卓熙穿着一身黑色休闲装,就站在他斜后方一排墓碑旁,神情肃穆。
居然在这里相遇,他倒是没想到。
这一天出现在这里的人,都是世间的可怜人。
他望过去,卓熙面前的墓碑上同样也只刻着一个字,是个“白”字。看来也是无法在外人面前提及的人。他知道卓熙有个弟弟,患有精神疾病,他坐牢后,他弟弟受不了刺激,跳楼身亡。他对这个弟弟视若珍宝,怎么会把弟弟的骨灰放在这里?而且,他弟弟也不姓白。
“卓熙,你来祭谁?”
卓熙指指墓碑上的字:“白小姐,唐风正的发妻。”
“唐风正的发妻?怎么可能?她葬在这里?”林雨澜吃惊,但卓熙的神情不像是装的。
“小时候我们父母双亡,兄弟俩被送去孤儿院生活,孤儿院太苦了,根本吃不饱饭,管教员还会打小孩,我受不了,就带着弟弟逃出来,那几天,下了一场大雪,很冷,我们东躲西藏,连块白馒头都要不到,快要饿死时,白小姐从超市出来,见我们可怜,把购物篮里的面包给了我们,我们才没有饿死。后来,我长大了,做生意也有了起色,有了谋生能力,能养活弟弟,日子过得还可以。可后来白小姐过得并不好,唐风正有了外遇,出轨了自己的女秘书尹梦琪,还生下儿子,尹梦琪不甘心屈居二房,设计害死白小姐的儿子,唐风正为了后继有人,接回尹梦琪母子俩,给了他们名分。而白小姐受不了一连串的打击,疯了。一开始唐风正还精心照顾她,后来厌烦了,觉得有一个疯子做夫人丢了自己的脸面,于是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再也没让她回到唐家,首到她死。”
“她在精神病院里反复说,她的孩子是被人害死的。”
他掏出手帕,细细擦着面前墓碑上的尘土。
“林雨澜,上次你被绑架的事,不是我做的,我确实是听到消息说你在地下拍卖场被卖,才过去买下你的。”
“我知道,是唐夫人做的。”
卓熙起身:“既然你知道,那么也该明白唐氏一家人有多狠毒,你不能手软。”
“尹梦琪,你害死白小姐的儿子,害死白小姐,我会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走向毁灭,万劫不复。”
林雨澜不知道该说什么,他看过唐宁的日记,唐宁的日记里,写的明明是唐风正的原配不肯放过他们母子,对他们穷追猛打,还逼得他们母子去了乡下躲着,砸坏他们的家。卓熙口中的白小姐真的是一个悲天悯人的善良人吗?连马路边快要饿死的小孩都怜惜?
小孩子的日记是不能造假的,而且他锁在保险柜里,造假给谁看?
唐家的事,没有那么简单。
唐家大宅里,热热闹闹的,过节的氛围浓厚。从下午开始,保姆就在厨房忙活着准备晚间的中秋宴。唐老爷子坐在主位,乐呵呵的,享受着子孙们的簇拥。
唐夫人身着旗袍,指挥保姆干活,俨然是这个家的女主人。
唐老爷子扫视了一圈,问道:“慕秦呢?我大孙子怎么不在?”
唐夫人笑吟吟地开口:“慕秦今晚剧院有演出,中秋节汇演,要很晚才能回来,我们先吃吧。”
唐老爷子不高兴:“慕秦不回来,吃的什么团圆饭,算什么团圆!”
唐雪正面色铁青,掏出手机打给唐慕秦,响了很久,对面才接:“喂,爸爸,我今晚上有演出,你们不用等我......”
“你给我滚回来,现在就回来!大过节的你唱什么戏,纯心给唐家找不痛快,快点,爷爷在家等着你呢!”
唐慕秦一怔,没想到父亲会这样骂他,当即手机有些拿不稳,但还是稳了稳心神,继续化妆换衣服。
剧院经理走进来,欲言又止:“慕秦,你不能演了,这场我找B角替你演,你回家吧,还有,节后不必来剧院上班了。”
“为什么?”
经理苦笑:“有些话我不想说得太首白,你聪明,稍微一动脑子,应该都能想明白,有些事情我掌控不了,看在我们共事多年的份儿上,你不要让我难做。”
“是不是我爸他给你施压了?”
经理不正面回答:“车我给你叫好了,在外面等着,卸了妆回家过节吧。”
“经理,我想唱,你让我唱吧,有很多人买了票是来听我唱的,我不能不登台。”
经理惨淡一笑:“我不能不要命。”
B角进来化妆,唐慕秦只得让出位置。
他很清楚,他可以任性,但不能不顾别人的死活。
走出剧院,夜风迎面吹过来,冷得人手指头发颤。一个熟悉的身影立在演出海报前,似乎看得很专心。身影转过来,看到唐慕秦,很惊讶:“你怎么出来了?不是有演出吗?”
是陈恬。
“现在没有了。”唐慕秦强忍住眼泪。
“啥叫没有了?”陈恬不明所以。
“哎,你哭什么?不演就不演,回家休息不正好么?别哭了,我的车在旁边,我送你回唐家。”
“我不想回家。”唐慕秦摇头。
“那你想去哪,我送你。”
“不知道。”
这就难办了。
陈恬拍拍他的肩膀:“是不是又和家里人闹矛盾了,大过节的,别任性,回家吧。”
唐慕秦委屈得泪珠子又要往下掉。
“哎,你别哭......”
“有了,我带你去坐旋转木马,我不开心的时候,就会去坐旋转木马,转过一圈,就是新的一天,所有的不开心就都留在昨天了。”
陈恬拉着他跑到剧院对面的广场,广场上有一个很大的旋转木马,很漂亮,很梦幻。陈恬拉着他上去,突然双臂抱着他的腰,把他放到木马转盘上。
唐慕秦脸红了:“你不坐吗?”
“我比较喜欢看别人坐。”
“转过这一圈,不开心的事情就要翻篇了。”陈恬在他耳边说。
“不,你陪我一起坐。”唐慕秦抓住他的手。
“唐慕秦,这里太显眼了,我是你堂弟的助理,如果被拍到我会有麻烦的。”陈恬抽回手,跳下转盘。
他坐在木马上,随着音乐起起伏伏,在离心力的作用下,有一点眩晕感,一圈一圈轮回,周而复始,没有终点。
陈恬在下面望着,目光始终追逐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音乐停了,转盘慢慢停止旋转。陈恬上去扶他,他脸色有点发白,捂着胸口差点吐出来。
陈恬把他扶到角落里,拍着他的背:“吐吧,吐出来会舒服点。”心里暗自觉得好笑,他堂堂一个首席歌剧艺术家,在舞台上转十几圈都不在话下,坐了一回旋转木马,居然是吐了。
他干呕了几声,眼睛都红了,抬头望着陈恬:“我唱卡门给你听吧,我想唱。”
“好啊,不买票就能听到首席大人唱给我听,我可赚大发了。”
唐慕秦笑笑,跑到黑暗无人的角落里又唱又跳,观众只有一个。
[爱情是一只不羁的鸟儿]
[任谁都无法驯服]
[如果它选择拒绝]
[威胁或乞讨都是惘然]
[一个多言,另一个不语]
[而我爱的那个]
[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他什么都不说,却打动了我。
他始终没问,陈恬为什么会出现在剧院门口的海报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