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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碳酸钴梦境
林疏月在第西十九次梦见那场火时，终于看清了火焰的颜色。
靛青混着孔雀石的绿，像有人把丙烯颜料泼进瞳孔。灼热气流裹着松节油特有的苦杏仁味，舔舐她黏在画板上的发尾。这是色弱患者的特权——连噩梦都被篡改成安全模式，所有致命温度都伪装成冷色调。当她试图触碰火焰中央的人影时，总会被画室特有的霉味呛醒。
"啪！"
速写本砸进洗手池的闷响惊破凌晨五点的寂静。林疏月盯着镜中泛青的眼睑，舌尖还残留着碳酸锂片的苦味。指尖无意识校服第三颗纽扣，那里藏着真正的秘密：微型色盲检测卡上，十六个色块正对她发出无声嘲笑。
走廊尽头的应急出口灯泛着青苔般的冷光。她避开监控盲区的第七块地砖，却在拐角撞见国际部的钢琴房亮着灯。肖邦《雨滴》前奏曲从门缝渗出，与远处垃圾车轰鸣形成诡异和弦。林疏月记得这个时间表——温念卿的失眠治疗从不超过西点。
画室的霉味比往常更呛人。她摸黑跨过毕加索石膏像的断臂，月光正将《灰烬之声》的奖状镀成铅灰色。这幅火灾主题的获奖油画此刻显出某种预言式的狰狞，画中扭曲的人形似乎在模仿窗外银杏的舞姿。
调色盘传来异常的粘稠触感。本该凝固的钴蓝颜料泛着金属光泽，指尖沾到的液体冰凉如蛇血。林疏月突然想起上周化学实验室失窃的碳酸钴试剂，那些深蓝色晶体在酒精灯下会变成危险的紫红。西十八色铅笔在帆布包里碰撞出细碎颤音，刻着"氰化钾"的那支正抵在拉链边缘。
"吱——"
储物柜突然发出金属扭曲的呻吟。她抓起松节油瓶后退，后腰撞上未完成的雕塑基座。月光恰好在此刻偏移，照亮画架后蜷缩的黑影。那是只误入画室的玳瑁猫，瞳孔反射着和江予白制服扣相同的鎏金色。
"你也睡不着吗？"林疏月蹲下身时，铅笔袋滑出沈昭送的篮球挂坠。猫却突然炸毛跃起，撞翻了墙角颜料箱。钛白粉雾中，她看见昨天完成的素描被人用红笔圈出致命破绽——江予白侧脸肖像的耳骨位置，多出道绝不该存在的阴影。
整栋楼的应急灯在此时同时亮起。血色警报光里，那抹修正液般的红圈正在溶解，露出底下真正的颜色：不是警告的朱红，而是介于动脉血与锈迹之间的棕红。林疏月突然剧烈头痛，这是色觉补偿系统过载的征兆。
三百米外的化学实验室，江予白正将淡金色液体滴入安瓿瓶。应急灯红光漫过操作台，将他右耳的黑曜石耳钉染成凝血般的褐。通风橱里，自制离心机发出蜂鸟振翅般的嗡鸣。
"第134次配比实验。"
实验日志上的字迹工整得可怕。他摘下起雾的护目镜，露出眼下与优等生身份不符的乌青。试管架上标注"丙泊酚"的试剂瓶微微倾斜，倒映出台历上被圈画的日期——二十年前火灾发生的星期三，与本届奥数决赛日完美重叠。
储物柜突然传来三长两短的敲击声。江予白迅速将安瓿瓶藏进装有《吉米多维奇习题集》的礼盒，这是温念卿母亲委托转交的"慰问品"。门开时带起的风掀动他实验服下摆，露出腰侧皮肤上烫伤的旧痕，形状恰似半枚指纹。
"纪检部查岗。"学生会干事举着记录板，"江学长怎么又在..."话音戛止于瞥见操作台上的《有机化学》教材。人们总是轻易相信课本构筑的安全假象。
画室方向突然传来玻璃碎裂的脆响。江予白摸向震动的手机，锁屏弹出陌生号码短信："E3储物柜"。当他抬头望向窗外时，银杏叶正以每秒17厘米的速度坠落，这个数字恰好是铯元素的原子量。
实验服口袋里的焦黑校牌开始发烫。姓名栏残缺的"江"字笔迹，与林疏月画室那幅《灰烬之声》的签名，在45度倾角上完美重合。他想起三天前的深夜，监控录像里那个用左手修改色卡的身影——那人离开时在校门口绊倒，运动鞋在积水路面印下独特的Z型纹路。
此刻的林疏月正蜷缩在画柜后方。她盯着掌心被猫抓破的伤口，发现渗出的血珠在警报红光中呈现奇异的青黑色。更可怕的是那幅被篡改的素描：江予白耳后的阴影正在缓慢蠕动，像条正在化茧的毒虫。
远处传来早训篮球队的运球声，沈昭标志性的三步上篮节奏穿透玻璃。当第一个晨跑者经过画室楼下时，林疏月终于认出那圈红痕的真正颜色——是温念卿钢琴谱夹上的火漆印颜色，那个永远盖在降B大调奏鸣曲谱面的印章。
而江予白正在焚烧失败的实验记录。灰烬落进培养皿积水中，渐渐聚合成瞳孔的形状。他突然剧烈咳嗽，掌心赫然出现三根银白色的头发——这是失眠症发作的前兆，就像二十年前姑姑化疗后的那个秋天。
银杏叶还在坠落。在明德实验中学地底三米处，1983年埋设的铜质校徽正在氧化。那些缓慢生长的铜绿，终将在三个月后的暴雨夜引发电路故障，促成江予白与林疏月在总配电室的第二次相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