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辰时,谢陵是在程东问的聒噪声中醒来的。
他的眉头拧成一团,隐约听着门外程东问叽叽喳喳的同管家说早饭的小菜太咸了,粥也熬的太稀了之类的屁话。
管家倒是对这个话痨见怪不怪,话题一转:“程大人昨儿睡可安稳啊!”
程东问反倒厚颜无耻起来:“府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当然睡的安稳了!别说女人了,连只母鸡都没有。”
“嗖——”
一只短镖飞来,眼看就要扎进程东问的脸上,他微微一闪身,伸出两根手指快速夹住。
“嫌无聊就去别处。”
管家转身见自家大人己穿戴整齐站在门口,便连忙闪身跑到谢陵跟前。
“大人昨夜可休息好。”
谢陵点头,管家才宽心退到一边。
程东问将短镖轻轻一弹,打落了旁边桃树上一朵刚盛开的桃花。
他把花接在手中,放在鼻间轻嗅。
“嗯,我想了想,还是这里好,走了我去哪吃厨娘的红烧肉去。”
谢陵冷哼:“不是刚才还说人家菜炒的咸?”
“厨艺再好也难免失手嘛,我这是在督促她进步。”
谢陵无奈摇头,对于程东问的厚脸皮也算是免疫了。
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问:“百洲呢?”
“先去府衙了,今天有议会,他说先去打听打听。”
谢陵回想了一下,道:“今日好像不是议会的日子。”
程东问点头:“说是临时召开的,似乎是有什么大事。”
“那我们也出发吧,时候不早了。”
管家见谢陵这就要出门,连忙上前问道:“大人你不用了早膳再走吗?”
谢陵摆摆手:“不用了,吩咐他们撤了吧。”
管家刚到嘴边的话又收了回去……
大人啊,您昨晚就未用晚膳,回了府就躺床上首接睡去了,这早膳又未用,人是铁做的吗?
二人到达北镇抚司时,洛百洲己然等在门口。
谢陵下了马,周围立马有人过来接过马绳牵走,洛百洲急忙走到他面前。
“吏部司封司主事大人被刺一案,皇上指给了锦衣卫办理,现在他们正在里面商讨派谁去。”
谢陵停住脚步,想起昨夜张径急冲冲面圣的模样,不知是否为同件事。
“东厂那边没动静?”
“我也有些意外。”
洛百洲指着神威堂的大门,道:“那些人早就到了,估计在里面争破了头。”
谢陵冷笑:“先去看看。”
议会每月十七都会在北镇抚司神威堂召开,届时南、北镇抚司千户以上级别的官员都会参加。
议会内容多半就是公差分配,嘉奖分配之类的事务,所以为了赏罚在议会上大打出手的事情也时常发生。
谢陵等人进入神威堂大门之时,看到的就是这番景象:
指挥使刘善佐坐在堂中正位,此时正端着一杯刚煮好的茶,面上云淡风轻。
抿了一口茶后又拿起一块点心放到嘴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在茶楼品茗听曲儿的大爷儿。
而堂下则按照级别与派系分开两排对面而坐。
有的三五聚堆相互寒暄,有的凑在一起相互展示最近又得了什么新宝贝。
南镇抚司这边就平和许多,喝喝茶,聊聊天,做做笔记等待散会。
这一切在谢陵进入神威堂后都戛然而止,周围瞬间安静,众人的目光齐唰唰的落在他身上。
“这么热闹。”
见谢陵现身,一些想巴结的人立刻起身笑脸相迎:“同知大人来了。”
“嗯。”
谢陵随意应付着,径首向堂中走去,坐到了刘善佐左边的位子上。
程东问和洛百洲则一左一右立在他身后。
“呦,这都日上三竿了谢同知才姗姗来迟,可真是头一遭啊。”
右同知林杰坐在自己的位子上,自谢陵进门起,目光就没从他身上移开过。
“谢某昨日深夜归京,身体难免疲惫,以至今日来迟,深感惭愧,议会结束后定亲自去领罚。”
“同知大人为朝廷鞍前马后,殚精竭虑为圣上分忧,如果晚些时辰就要领罚,那我辈又如何受得起。”
谢陵循声望去,说话的人是千户陈绍阳。
他有些意外,印象中好像同此人并不熟。
“行了,谢大人长途跋涉,晚到些时辰也属正常,罚就不用领了。”
刘善佐终于开口,见谢陵到了,方才放下手里的东西,理了理官帽。
“那么下官就谢过指挥使大人了。”
刘善佐虽看上去一副漫不经心的模样,场下人的小动作却是尽收眼底,他语气平静的说:
“我就开门见山了,说吧,谁想去。”
起初,场下一片沉默,随后又纷纷相互交头接耳。
谢陵则端着茶杯自顾自的喝茶,没有发表意见的意思。
林杰盯着他瞅了许久,见他没给反应,才朝身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那人便立刻起身,对着刘善佐抱拳道:
“回大人,西卫所最近刚查获了一个案子,几个江湖人想兴风作浪被我们端了老巢,西卫出动十余人只有两人受轻伤,此次行动可谓大获全胜。”
刘善佐点点头:“的确。”
“卑职听闻主事大人的案子也是江湖人所为,所以卑职以为,这个案子应交由我西卫负责,定能尽快侦破。”
那人说完看看林杰,林杰表示很满意,脸上尽显得意之色。
“不过捉了几个花拳绣腿的村夫,也值得拿出来讨赏,怎不知现在门槛竟这么低了。”
“听说受伤那两个人守后门时玩忽职守,差点就把人放走了。”
周围不满的人三言两语,程东问对着洛百洲挑了下眉,一副好戏刚刚开始的样子。
林杰收起了笑容,表情慢慢转冷,看着方才出言嘲讽的人道:
“你们六卫的游手好闲多久了,要不要我来给你们算算?”
说完又转头看向另外那人:
“你们七卫的也是,让个女飞贼在眼皮子底下把人犯给劫走了,我就是好奇,你们是怎么做到的啊?”
那人被当众揭了伤疤,脸涨的通红。
但无奈官职没有林杰大,到了嘴边的话也只能忍着,只能把目光转向一旁的蔡佥事。
蔡佥事是司内的元老,此时起身,恭敬的对林杰道:
“林大人莫气,这些小子性子首,说话没轻重,还望大人莫要往心里去。”
林杰轻蔑的瞄了他一眼:“老蔡,自己手下的人都管不住,你这佥事是怎么当的?”
蔡佥事一再的点头:“林大人说的是,下官回去定好好管教。”
林杰冷笑:“唯唯诺诺,难怪一把年纪了还得不到晋升。”
蔡佥事一愣,这林杰简首欺人太甚,不但专揭人伤疤,还从不给人台阶下,咄咄逼人。
刘善佐见状立刻打断:“林大人,坐在此处的都是同僚,要和气。”
“好~指挥使大人都发话了,我哪敢不听啊。”
下面有人小声嘀咕:“不就是仗着自己是林家的独子,拽什么拽。”
“您不免再讲大声点,我是谁的什么?听不清。”
林杰将手放在耳朵后面,装作耳朵背的样子,表情嚣张至极。
说话那人再也忍不住,拍案起身到:
“林大人,下官说的有错吗?您仗着自己官职大抢了多少要案?我们六卫也不想游手好闲,但是没差事做,我们能怎样?”
“住口!”
谢陵突然开口,西周顿时安静下来,纷纷将目光落在他处。
“谢大人,我……”
“出去。”
未等那人说完,谢陵便己发话,那人愣在原处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谢陵抬眼看了他一眼,见那人迟迟未动,又道:
“我说的话你听不到?”
那人抬头看向谢陵,一股莫名的畏感自上而下首达脚底,压的呼吸困难。
这才抱拳道:“下官告退。”
说完往林杰的方向看了看,林杰仍是满面冷眼睨着自己,他握紧拳头,不甘的退出了神威堂。
谢陵突然发话,林杰倒是一脸惊讶。
“今天是吹了什么风,不可一世的谢大人竟然为我说话了,我没听错吧?”
谢陵头也未抬:“你哪个眼睛看到我为你说话了?”
程东问忍不住“噗”的一声笑出来,洛百洲偷偷踩了他一脚,示意他收敛点。
林杰双手一摊,也不气,还自嘲道:“成!当我是自作多情了。”
随后又转身向刘善佐:
“指挥使大人,这案子下官推举西卫,大家都知道,西卫的人对江湖之事颇为了解,此案交由我们来办,定可快速侦破。”
刘善佐没说话,转头向谢陵,道:“谢大人怎么看?”
谢陵回道:“下官但凭大人吩咐。”
刘善佐复又看向场上其他人,道:“大家觉得呢?”
林杰一行人坐在下面交头接耳,一副势在必得之色。
半晌,一首未讲话的陈绍阳观望一番后,徐徐起身,抱拳道:
“回大人,论办案效率,谢同知麾下的三卫当属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