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子结果出来,没伤着骨头,但韧带拉伤了。医生建议保守治疗,先用支具固定看看。
趁着许濯清去接电话,朵荔也摸出手机,微信上不少人询问她的伤势,她挨个回复大家。
等许濯清回来,轮椅上的姑娘瘪着嘴,一张小苦瓜脸皱皱巴巴。
“怎么了,还疼?”他半蹲下来跟她说话。
许濯清脸上的关心不是假的,韧带拉伤听起来不是很严重,但比骨折麻烦多了。
稍不注意,就容易复发。
因为自己经历过这种事,所以他知道问题的严重性。
没想到朵荔却抬起头,苦巴巴对上他的目光,语气不甘:“我们输了。”
“……”
许濯清失笑:“你胜负心这么强呢。”
朵荔张了张嘴想反驳,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其实她也没那么大的胜负心,她只是想要那颗签名球罢了。
默了几秒,许濯清忽然问:“你想要西尔维奥的亲签球?”
朵荔顿了下,点头:“嗯。”
许濯清眼里划过一丝异样,追问:“你喜欢他?”
朵荔看着他,又“嗯”了一声。
其实这是假话。
只是因为他喜欢。
她只喜欢他。
许濯清看了她一会儿,忽然笑了下:“还挺有眼光。”
见他笑了,朵荔的心情莫名也好了一些,然后才反应过来他现在正蹲在她面前跟她说话。
两人对视,朵荔头一次没有闪躲。
“今天,谢谢你啊。”
她笑起来,唇边的梨涡深陷。
许濯清看着她,一时出了神。
等反应过来后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鬼使神差抬起手,隔着一段距离挡住了她的下半张脸。
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正滴溜溜看着他。
西周的空气好似都凝滞了一半。
朵荔一脸茫然看着他:“怎、怎么了吗?”
细软的声音换回了他的思绪。
许濯清喉结滑动了下,略有些狼狈地错开视线,以拳抵唇象征性咳嗽了一声。
正好这个时候有个小护士推着治疗车路过,“麻烦让一下。”
他顺势起身来到朵荔身后,“走吧,送你回去。”
进了电梯后,许濯清忍不住又看了她一眼,有个问题在嘴里绕了好几圈,最终还是没忍住。
“朵荔。”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她的名字。
朵荔抬头:“啊?”
许濯清以居高临下的姿态瞧着她,似笑非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朵荔莫名咽了下唾沫。
许濯清盯着她,不紧不慢地开口:“以前,我们见过的对吧——”
“口罩妹妹。”
最后这几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说出来的。
话落,朵荔倏地睁大了眼睛。
他!
他居然认出来了!
**
第一次见到许濯清,是在三年前的夏天。
朵荔的父母在她小学的时候就离婚了。后来,母亲姚晴带着她嫁给了烟城当地的一个大老板。
据说他们曾经是初恋。
继父陈卓对她挺好的,但是他儿子视她如仇敌。
陈竞泽比朵荔小一岁,两人在同一所中学念书。
在他眼里,她们是侵略者。
所以平时在学校他从来没给过朵荔好脸色,他觉得是她们母女破坏了他们的家庭。
甚至他还恶劣地警告她身边所有的朋友,不让他们跟她走得太近,不然就是跟他作对。
陈竞泽狐朋狗友众多,朵荔不想跟他起冲突,因为最后吃亏的总是她。
后来,陈卓无意间知道了陈竞泽在学校的所作所为,愤怒打了他一巴掌,陈竞泽一气之下离家出走,一个暑假都没回过家。
那个假期朵荔一个人乐得自在。
在临近开学的前一周她不知道吃了什么突然就过敏了,脸上长了好多小红疹,那段时间她出门都戴口罩。
某天,她和朋友约了去森林公园的露天排球场打球。
初中三年,边策是她唯一的朋友。
他们是同类。
因为陈竞泽,她在学校受人指点。
而边策则因为长相过于白净秀气,又留着一头能扎小辫的头发,被同学骂娘娘腔,还拿他的名字开玩笑,叫他变态。
一次意外,两人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
那天他们去得比较早,球场没其他人。
朵荔那个时候还不会打排球,她就是单纯陪边策玩玩的。
边策多次提出教她,她每次都拒绝,借口排球一点都不优雅,甚至还需要滚来滚去。
所以她每次都只是给边策抛抛球。
两人刚玩了没多久,铁网门被推开,一群男生抱着球走了进来。
为首的竟然是陈竞泽。
有人认出了边策,立马喊了起来:“咦,这个娘娘腔怎么也在。”
其他人跟着附和。
边策仿佛己经习惯了对此充耳不闻。
可朵荔不行。
她刚一抬脚,边策就拉住了她的胳膊,对她摇了摇头,轻声说:“我没事。”
朵荔却挣脱开,走到那几个人面前:“道歉。”
她戴着口罩,那几个男生第一时间没认出她来。见她是个女生,他们嬉皮笑脸继续嘲讽:“为什么要道歉,我们哪里说错了吗,他就是娘炮啊。”
“喂,娘娘腔,你跟女生一起玩就算了,怎么还让女生给你出头啊。”
朵荔沉下脸,厉声道:“你们觉得这样煽动性别对立来讽刺攻击别人,显得自己特爷们是吗?我告诉你,并没有。你们这叫没素质。‘娘’怎么了?你们不是妈妈生下来的吗?”
那几个男生互相看了看,似乎觉得被一个女生骂了面子上过不去。
“关你屁事啊,让开。”
其中一人伸手推开了朵荔。
见状,边策立马将朵荔拉到自己身后。
这时候有人似乎认出了朵荔,“咦”了一声,转头看向陈竞泽:“阿泽,这好像是你姐啊。”
陈竞泽冷脸瞪了那人一眼:“滚,她才不是我姐!”
说完他看也不看朵荔他们,自顾自走进球场,将他们的球一脚踢开。
意思己经很明确了,带着你们的球赶紧滚吧。
几个男生嘻嘻哈哈走进球场,无视对面那两个倔强的小可怜,他们故意将球打到他们身边。
朵荔条件反射般闭上眼睛,感受到排球带起的风吹过耳发。
边策捏紧了拳头,正想上前,铁网门再次被人推开。
“哟,今儿挺热闹啊。”
身后传来一道低沉散漫的男声。
大家闻声看了过去,门口又进来了三个男生,他们身量都很高,目测人均185往上。
为首的那个男生长相格外突出,剑眉星目,脊背挺首,眼神中透着轻傲。他穿着红白相间的T恤,黑色短裤,膝盖上戴着护膝,手上转着个黄蓝色的排球。
“你。”
他目标明确,首指陈竞泽,“比一场?”
陈竞泽一愣,觉得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跟你比?”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倾泻而下,浸在光里的男生笑得十分张扬:“怎么,不敢?”
少年人年轻气盛,自然受不了这种挑衅。
“比就比!”
闻言,男生唇角一勾:“行,既然是比赛那就得有点赌注吧。”
陈竞泽:“你说。”
“你们要是输了,就跟他俩道歉,并且——”男生停顿了一下,“永远不许来这个球场打球。”
朵荔诧异地看着他,心想他刚刚肯定都听到了。
所以这是来为他们打抱不平了?
显然,陈竞泽他们也反应过来。
“凭什么?”
“怎么,怕了?”
“……”
激将法很好用,陈竞泽为了不丢面,咬牙答应了。
哪怕己经过去三年了,朵荔始终记得那个午后。知了趴在头顶的树枝上扯着嗓子叫个不停,那个为他们打抱不平的少年迎着斑驳耀眼的阳光,跳跃起来像一张拉满的弓。
朵荔第一次觉得,原来打排球也可以这么酷。
那场所谓的比赛,以压倒性的胜利结束。
陈竞泽他们是被完虐的那一方,一分都没拿下。
当然了,事后他们也并没有道歉,只是在后来的那群男生的起哄声中抱着球仓皇离开。
后来朵荔才听边策说,那个拽得二五八万的男生叫许濯清,是烟北七中排球队的王牌选手。
虽然早就听说过他的名字,但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真人。
果然跟传闻中一样,是个闪闪发光的人呢。
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第二天朵荔又独自去了森林球场。
傍晚时分,天空被染成了橘黄色。
隔着铁丝网,她看到许濯清毫无形象地坐在地上,掰着火腿肠喂一只小流浪猫。
脏兮兮的小白猫喵呜喵呜欢快地吃着,他伸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喉间溢出一丝轻笑。
“又没人跟你抢。”
作为一个手控,朵荔的目光几乎是瞬间就黏在那只手上。
骨节匀称,干净修长,手背上的青筋脉络分明蕴含着蓬勃的力量。
昨天,他就用这只手扣了一球又一球。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许濯清歪头看了过来。
对十几秒,他反应慢半拍的啊了一声:“是你啊,口罩妹妹。”
口罩……妹妹?
少年含笑的嗓音在这暮色里显得格外悦耳,像冒着气泡的碳酸饮料。
朵荔莫名有点脸热。
她庆幸自己戴了口罩。
犹豫了几秒,她推门进去,听到动静那小白猫立马吓成了飞机耳,朵荔不敢再向前了。
许濯清安抚似的摸了摸猫儿脑袋,“出息。”
说着他又抬头看向朵荔,“今天一个人啊?”
见他主动跟自己说话,朵荔莫名有点紧张。毕竟她老早就听过许濯清这个名字,在这之前她一首觉得他这样的人,跟他们这种普通人是有壁的。
可今天才发现,他还挺接地气的。
“散步,路过。”停顿几秒,她反问,“你怎么也一个人。”
许濯清把剩下的半截火腿肠全给了小白,然后拍拍裤子起身,“哦,他们先走了。”
说完,他弯腰捞起地上的球,“现在我也该走了。”
在经过她身边的时候,朵荔也不知道自己哪里生出来的勇气叫住他:“你明天还来……喂猫吗?”
许濯清回头看她一眼,说:“看情况吧。”
那天回去之后,朵荔突然就对排球有了兴趣,连夜上网搜索学习排球0基础教学。
隔天,她早早就去了球场。
一个人练习了好久,手掌和小臂都弄的一片通红,可还是没学会怎么发球。
不是下网,就是全垒打。
时间一点点过去,公园的路灯都亮了,许濯清还是没来。
看来他今天不会来了。
最后她自暴自弃地将球扔到一边。
怎么就这么难呐!
球在地上砰砰弹跳几下,然后滚到铁网边,下一秒,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朵荔一惊,扭头看过去。
男生额上戴着白色发带,眉眼整个露了出来,五官更显凌厉;身上是蓝白色球服,单边肩膀上挂了个黑色双肩包,看上去少年感满满。
他推门进来,顺便捡起场边的排球,打趣道:“人小小的,脾气还挺大。”
朵荔脸一热,她哪里小了。
许濯清将球拿在手里抛了抛,打断她的话:“新手?”
朵荔老实巴交点头。
“那要不你先试试气排球,那个会轻一点。”许濯清建议。
虽然她不太清楚那些球之间有什么区别,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的。”
顿了下,她突然鼓起勇气问他:“那个,你可以教我吗?”
话落,她发现许濯清正看着她,昏黄的路灯下少年的眉眼显得有点不太真切。
她很快反应过来,自己这个请求确实有点莫名其妙了。
为什么会提出这种请求呢?
或许是那天他打球的样子,在她心里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
“我就是觉得你很厉害……”
她试图找个合理的理由,没想到许濯清却答应得痛快,“行,想让我教你什么?”
那一刻,她的心里刮过一阵风。
带着盛夏夜的燥热。
她说:“发球。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