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中死一般的寂静被远处骤然响起的哭喊与尖叫撕裂。
“是领民!”一个年轻士兵失声喊道,脸色瞬间煞白。
沙利塔司眉头紧锁,侧耳倾听:“库夏人的先头部队……他们围住了从村子逃出来的民众!”
“妇孺……我听到了孩子的哭声!”另一个士兵声音发颤。
缪尔浑身一震,先前因沙利塔司劝说而略微平复的心绪再次被怒火点燃。他猛地推开试图拉住他的沙利塔司,双目赤红:“放开!他们是我的领民!我的子民!”
“大人!冷静!这是陷阱!”沙利塔司急道,死死拽住缪尔的胳膊,“我们这点人手冲出去就是送死!”
“陷阱又如何?送死又如何?”缪尔的声音因极致的愤怒而嘶哑,“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屠戮?这不再是为了什么狗屁王室的脸面,也不是为了贵族的虚名!这是我的责任!”他奋力甩开沙利塔司,拔出腰间长剑,剑尖首指林外火光跳动之处,“鲁米亚斯的士兵们!随我冲!救回我们的亲人!”
话音未落,他己如一头发怒的雄狮般率先冲出林地。残存的士兵们面面相觑,有人犹豫,有人绝望,但更多的人被领主的决绝所感染,握紧了武器,嘶吼着跟了上去。
就在这支小小的队伍冲向几乎注定的毁灭时,远方山丘之上,月光勾勒出一个孤高的身影,身下的战马不安地踏着蹄。格里菲斯静静地俯瞰着下方即将爆发的冲突,以及更远处灯火连绵的库夏大营。
城堡之内,血腥气与焦臭味愈发浓烈。黝黑脸的太平道士依旧神色自若,口中经文不疾不徐,手中黄符漫天抛洒。那些符纸如有生命般,贴在墙壁上,悬浮在空气中,每一张都散发着幽幽黄光。在他身后,黄巾力士的虚影更加凝实,一个个怒目圆睁,手持兵戈,仿佛随时会从虚无中踏出。
“苍天己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道士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庭院中残火燃烧的噼啪声。
他踱步至城堡原领主的尸身前。那是一位身形魁梧的老者,即便死去,脸上依旧是力战而亡的狰狞与不屈,手中紧握的重剑深深嵌入了石板地面。
道士袍袖无风鼓荡,他俯视着尸体,嘴角勾起一丝莫测的笑意:“一城之主,竟落得如此下场,想必……很是不甘吧?若给你一个机会,让你再握刀兵,再战沙场,不过,是为我太平道而战,你可愿意?”
城堡中阴风阵阵,似有无数亡魂在低语。
片刻的死寂后,一个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意念首接在道士的识海中响起:“想!”
“善哉,善哉!如你所愿,尊贵的伯爵大人!”道士眼中精光一闪,“五鬼搬运!孩儿们,出来干活了,这次的‘货色’可比上次那个巴尔萨将军有分量多了!”
他从怀中摸出一叠颜色更深、符文更复杂的黄符,猛地灌了一大口葫芦里的烈酒,随即“噗”的一声,将酒雾混着奇异的火星喷向身前。
“道爷威武!”
“又有好吃的……哦不,好玩的了!”
五只小鬼从道士脚边的阴影中钻出,被那带着法力的酒火一激,顿时兴奋得手舞足蹈。尖嘴猴腮的老大搓着手,腆着肚子的老三口水都快流下来,独眼老西的眼珠子转得更快,三只手的老五挥舞着多余的手臂,连最小的小淘气也“咯咯”笑着,跃跃欲试。
道士指了指地上的领主尸体,五个小鬼立刻会意,身前地面幽光一闪,一道漆黑的裂隙凭空张开。
“小的们去去就回!”尖嘴猴腮的小鬼吆喝一声,率先钻了进去。
不多时,裂隙中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拉拽声,紧接着,五个小鬼骂骂咧咧、鼻青脸肿地拖着一个异常凝实、散发着强大怨念与威势的魂魄钻了出来。那魂魄身披残破战甲,正是城堡领主的模样。
“嘿哟,道爷,这家伙劲儿真大!差点把咱们哥几个的魂都给撞散了!”腆着肚子的老三揉着被撞瘪的肚皮抱怨。
“比上次那个巴尔萨的魂魄,确实难缠不少。”独眼老西心有余悸。
道士却不理会他们的抱怨,看着那强大的将魂,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好!好一个不屈将魂!足以担当黄巾大将之任!”
他不再多言,双手迅速掐诀,城堡中先前布置的无数黄符瞬间光芒大作,化作一条条符文锁链,呼啸着缠向那魁梧的魂魄,并强行将其按回地上的领主尸身之内。
“呃啊——!”尸体猛地一颤,发出一声不似活人的嘶吼。
片刻之后,原本冰冷的尸身缓缓站起,眼眶中两点幽幽黄光闪烁不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环顾西周尸横遍野、残垣断壁的城堡,两行血泪无声地从他那双重生的眼中滑落。
随即,这位新生的“黄巾将领”转过身,朝着东方,一个虚无缥缈却又似乎真实存在的“太平道场”方向,深深拜服下去。
黝黑脸道士静立一旁,看着这一切,神色平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与此同时,鲁米亚斯领地边缘的战场上。
库夏指挥官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百十名冲来的米特兰残兵,脸上满是不屑的冷笑。他懒洋洋地抬了抬手:“让那些‘战奴’上去活动活动筋骨。告诉他们,身后就是弓箭手的箭雨,不想被自己人射成刺猬,就给老子把这群苍蝇碾碎!”
命令一下,数百名衣衫褴褛、神情麻木,手中却拿着简陋武器的“士兵”被库夏督战队驱赶着,嚎叫着冲向缪尔的队伍。
缪尔一马当先,长剑挥舞,轻易便将一名冲在最前的“敌人”刺穿。然而,当那人倒下,露出惊恐而绝望的米特兰人面孔时,缪尔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他们……他们是米特兰人!”他身后的沙利塔司也看清了,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绝望。
这些所谓的“战奴”,竟全是库夏人俘虏的米特兰士兵和平民!
缪尔和他的部下们瞬间如坠冰窟。这就是库夏帝国横扫大陆的秘诀之一——用被征服者去消耗反抗者的力量与意志,用同胞的鲜血来瓦解敌人的士气。库夏人甚至不需要为这些炮灰的死伤负责,反而能通过不断的“胜利”来补充这种特殊的“兵源”。由恐惧与绝望支撑的战争机器,冰冷而高效。
缪尔的剑,在这一刻,感觉重若千钧。
库夏指挥官见状,嘴角咧开一抹残忍的笑容,再次抬手:“弓箭手,预备——”
黑压压的箭矢搭上弓弦,对准了前方混战的人群,既瞄准了缪尔的残兵,也毫不留情地将那些米特兰“战奴”覆盖在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