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路像一条灰色的丑陋伤疤,蛮横地切割开墨绿色的山峦。劣质汽油混合着轮胎橡胶的刺鼻气味,霸道地驱散了丛林残留的腐叶气息,让霍去病的胃部一阵翻腾。
狼的卫星电话打得极快,几个坐标和代号低声报出,便挂断了。等待的时间并不长,一辆毫不起眼的黑色越野车如同幽灵般滑到路边,深色的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是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
“上车。”狼的声音依旧冷硬。
蛇几乎是滚上后座的,他瘫在那里,长长地呼出一口浊气,看着旁边闭目靠着车窗、脸色依旧苍白的霍去病,忍不住咧嘴:“我说魏少,你这找水躲坑的本事,不去开个风水公司可惜了!以后发达了,哥们去捧场,记得打骨折!”
霍去病眼皮都懒得掀动一下。车窗冰凉的触感让他稍微清醒,车辆行驶的震动牵扯着腹部的伤口,钝痛不断。窗外飞速倒退的景物——高耸入云的古怪“树木”(电线杆?)、样式奇特的“庐舍”(房屋?)、穿着暴露奇装异服的行人……魏晨记忆里的碎片如同潮水般涌来,与金戈铁马、黄沙漫天的前世记忆剧烈碰撞、撕扯,让他头痛欲裂。
这具身体,太弱了!连这点颠簸都难以承受。
穿越国境线的过程悄无声息,仿佛穿越国境线的过程悄无声息,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暗中操控。进入华夏境内,路面陡然变得平整宽阔,车辆像挣脱缰绳的野兽,速度骤然提升。手机屏幕亮了起来,信号满格,各种信息提示音开始在逼仄的车厢内炸响。
鹰和蜂压低声音交流着什么,蛇则像打了鸡血一样,疯狂戳着手机屏幕,脸上淫笑猥琐,手指几乎要戳出火星子,不知道在跟哪个狐朋狗友鬼混。狼依旧沉默寡言,只是偶尔从后视镜里扫一眼霍去病,眼神晦涩难明。
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鸣笛声和喧嚣的人声如同浪潮般涌入耳膜,车辆猛地一震,停了下来。车窗外,灯火如同永不熄灭的星河,高耸入云的钢铁巨兽(高楼?)狰狞矗立,霓虹灯的光芒迷离闪烁,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尾气和各种食物的混合气味,令人胸闷窒息。
东海市,到了。魏晨记忆中那个光鲜亮丽,却又冷漠疏离的牢笼。
越野车停在一家装饰得金碧辉煌的医院门前,奢靡得简首像一座人间宫殿。门童殷勤地跑过来拉开车门,消毒水的味道浓烈得几乎要凝成实质,强势地钻入霍去病的鼻腔。
“到了。”狼率先下车,朝几个早己等候在门口的白大褂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人交给你们了。”
两个护士推着一辆移动病床快步上前,脸上带着职业化的微笑:“魏先生,请这边请。”
霍去病本能地抗拒这种过于亲近的姿态,但虚弱的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只能任由她们把自己半扶半抱地抬上病床。他皱眉看着护士手中的针头和输液管,以及悬挂在支架上摇晃的透明液体袋子,眼中闪过一丝本能的警惕。这是什么巫术?
“别怕,魏先生,这是生理盐水和抗生素,补充水分,预防感染。”年轻的护士轻声解释,声音甜美柔和。
霍去病抿紧嘴唇,没说话,冰凉的液体顺着针头刺入血管,一种异样的感觉瞬间蔓延开来。身体本能地渴望着水分,但这种陌生的“治疗”方式,依旧让他感到一丝不安。
狼看着霍去病被推进医院大门,才转过身,对蛇蜂鹰三人简洁道:“任务结束,撤。钱会打到你们账户。”
“头儿,”蛇凑过来,压低声音,眼神示意医院内部,“那小子……邪门得很。要不要跟魏老板那边……?”
狼沉默片刻,缓缓摇头:“我们只负责交人,其他的,别多管闲事。”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急诊通道的方向,眼神复杂难辨,“走吧。”
黑色越野车无声地融入夜色车流,迅速消失不见。
医院内部安静得近乎诡异,高效的空气过滤系统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喧嚣,雪白的墙壁和锃亮的地板反射着冰冷的光泽。霍去病被推进一间宽敞得过分的VIP单人病房,各种冰冷的仪器迅速围拢上来,抽血、心电图、CT……他像一个被摆弄的物件,任由这些穿着白大褂的“医师”在他身上忙碌。
伤口被仔细清理、缝合,换上柔软得不像话的病号服,他终于被允许躺在那张如同云朵般柔软的病床上。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身下是软得几乎要陷进去的床垫,鼻尖萦绕着消毒水的味道,一切都洁净得不真实。几个小时前,他还在危机西伏的丛林里亡命奔逃,生死一线,此刻却身处这样一个安全、舒适、甚至可以说是奢靡的环境中,巨大的反差让他产生一种强烈的割裂感和漂浮感。
伤口的疼痛被药物暂时压制,但深入骨髓的疲惫和虚弱却如同附骨之疽,挥之不去。他闭上眼睛,试图整理脑海中混乱如麻的思绪,强迫自己去融合那些属于魏晨的记忆碎片。这个时代,这个全新的身份,他必须尽快适应,为了活下去,也为了……复仇。
病房门被人轻轻推开。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剪裁得体的黑色定制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面容威严,却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疲惫和焦虑的中年男人快步走了进来。正是魏晨在这个时代的父亲,魏氏集团的掌舵人,魏国强。
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着职业套装,戴着金丝边眼镜,神情干练的女秘书,手里抱着一个平板电脑,快速记录着什么。
魏国强几步走到病床前,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霍去病缠满绷带的腹部,以及床头心电监护仪上的各项数据,确认一切正常后,才微微松了口气,但脸色依旧阴沉得可怕。
“感觉怎么样?”他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以及某种复杂难言的情绪。
霍去病缓缓睁开眼睛,平静地迎上魏国强的目光。魏晨的记忆瞬间清晰起来,这个男人,是他的……父亲。一种血脉相连的微妙感觉涌上心头,但更多的却是陌生、疏离,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死不了。”他沙哑着嗓子开口,声音平静得近乎冷漠,完全不像一个刚刚死里逃生,身受重伤的“儿子”。
魏国强眉头猛地拧紧,眼底闪过一丝怒意。这语气,这眼神……眼前的魏晨,和他记忆中那个只会花天酒地、惹是生非,见到他就如同老鼠见了猫的纨绔儿子,简首判若两人!以前的魏晨,若是受了这么重的伤,早就哭爹喊娘,要么就色厉内荏地叫嚣着要报复回去。
“到底怎么回事?!谁干的?!”魏国强压抑着怒火,声音低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闷雷。
“我也不清楚”霍去病淡淡道,努力从魏晨的记忆深处挖掘着信息,让自己的回答听起来更符合逻辑,“设了个局,把我骗到边境,卖去了……园区。”
“谁设的局?!”魏国强眼中寒光一闪,语气森寒。”
我也不知道,当时比较混乱,到底是谁提起的我也记不清了。
魏国强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太阳穴突突首跳,拳头不自觉地攥紧,指节咯咯作响。女秘书立刻会意,迅速在平板电脑上输入这个名字,开始进行背景调查。
“园区……”魏国强重复着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眼中杀意凛冽,如同寒冬腊月的冰刀,“好,很好!真他娘的好!敢动我魏国强的儿子,我保证让他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似乎还有更多怒火和疑问想要倾泻而出。但当他的目光再次触及病床上魏晨那张苍白得近乎透明,却又异常平静的脸庞,以及那双深邃得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时,到嘴边的话却如同卡在了喉咙里,怎么也说不出口。他感觉,今天的魏晨,真的不一样了。不再是那个空有躯壳、内心空虚的废物,眼神里多了某种他无法形容,却隐隐让他感到不安和心悸的东西。那东西如同深渊中蛰伏的猛兽,平时安静蛰伏,一旦露出獠牙,必将石破天惊。
“你好好休息。”魏国强最终只是语气生硬地拍了拍霍去病的手臂,动作僵硬而疏离,说完便立刻转身,对女秘书沉声道:“立刻去查!当天跟我儿子在一起的所有人,还有……园区!我要知道所有细节,越快越好!”
说完,他便带着秘书匆匆离开了病房,脚步急促而有力,显然是要立刻去部署一场雷霆风暴。
空旷的VIP病房再次恢复了安静。霍去病依旧仰面躺在床上,目光空洞地盯着雪白的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响着魏国强最后那句话——“剩下的事情,交给我处理。”
这个时代的“父亲”,似乎比他想象中更有力量,也更加……危险。也好,既然有人愿意替他出头,清理障碍,他正好可以趁这段时间,抓紧时间恢复这具孱弱的身体,适应这个陌生的时代,以及……挖掘潜藏在这具身体内的,某种他隐约感知到的……力量。
复仇,只是第一步。他霍去病既然重活一世,绝不会仅仅为了区区个人恩怨而止步不前。这具身体里流淌着的,可是大汉骠骑将军的血脉!他要在这全新的时代,重新找回属于自己的荣耀和辉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