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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心亮阴沉着脸踏进门时，田秀丽正拿着缝了一半的手套。
炭炉里红彤彤的炭火照在她发间的银簪上，映出一道冷光。她抬头看见丈夫的脸色，顺手放下手套。
"这是怎么了？不是去叫桂春回门吗？"田秀丽把针别在衣襟上，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线头，"他们郭家还敢给你脸色看不成？"
刘心亮把棉袄往沙发上一摔，"哼，可不就是给脸色看！"他端起桌上的冷茶灌了一口，喉结剧烈滚动，"话里话外说咱们家现在有钱了，就忘了本分，说咱们是暴发户嘴脸！"
"狗屁！"田秀丽一巴掌拍在桌上，震得茶碗叮当响，"哪个王八蛋说的？看我不撕烂他的嘴！"她气得胸脯剧烈起伏，鬓边的碎发都跟着颤动。
"还能有谁？郭钱那兄弟几个，一大家子都阴阳怪气的！"
刘心亮咬着牙，额角的青筋都暴了起来，"连带着他几个堂兄弟也跟着起哄，说什么'人不能忘本'，'要记得是谁供出来的读书人'！"
田秀丽气得首跺脚："心跃他们就在旁边干看着？也是，那一家子都是不要脸皮的！这些年占了咱们多少便宜，要我说干脆断了这门亲！"
这时志勇，志东从外面进来，小脸气得通红："伯娘，他们说我爷爷读书的事，我就说爷爷读书是太外公供的，那时候二爷爷还没出生呢！跟他们姓郭的更是一文钱关系都没有！他们叽歪什么！"
刘心广正蹲在院子里逗志远，闻言抬起头来，眯着眼睛笑了笑："他们家人就是这副德行。等过年拜年那天，我去会会他们。"他慢条斯理地摸摸志远的头，"要是再敢乱嚼舌根，就给他们个了断。"
"就是！"杨秀清，钱氏手里活计不停："当年要不是咱们护着，他们早被邻村的地痞欺负死了。那次二叔被那个李国一脚一轱轮，还不是爹带着大哥，二哥和心武打上李国家门，逼着他给二叔赔情道歉！真正的忘恩负义的是他们！"
正说着，院门外传来脚步声。谢玉花挎着篮子走了进来，篮子里整整齐齐码着做好的手套和耳暖。众人立刻收了话头，脸上堆起笑容。
"玉花嫂子，这都快过年了还做这么多活啊？"佳敏从账房探出头来，笑吟吟地迎上去。
谢玉花把篮子放在院里的石凳上，搓了搓冻得通红的手："有空就缝两针。佳敏你是不知道，自从我做这个活计，你庆哥都不让我做饭了！"
她脸上泛起幸福的红晕，"说是怕我手粗把绸缎勾丝。现在一天能挣二十多文，今年我们家孩子都穿上新棉袄了！"
佳敏接过篮子检查着里面的活计，刘王氏在一旁帮忙清点。只见那些手套针脚细密，耳暖里衬的棉花铺得均匀，一看就是下了功夫的。
"嫂子，你回去时顺道叫婶子大娘们都过来吧。"佳敏翻着账本说，"今天把年前的账都结了。"
谢玉花眼睛一亮："好嘞！我这就去喊人！"她接过刘王氏递来的铜钱，数了又数，突然惊喜道："哎呀，怎么多了？"
佳敏笑着说："一百文是节礼钱，还有一斗白面过年包饺子用。您拿好！"
谢玉花激动得手都抖了，铜钱在掌心叮当作响："这、这怎么好意思......"
她突然想起什么，"哎呀，我得叫我当家的来拿面，我还要拿布，这么多东西我可拿不了！"
说着千恩万谢地往外跑，嘴里还不住地念叨着"菩萨保佑"。
不一会儿，谢玉花响亮的声音就在村里回荡开来："领钱啦！心武家发节礼啦！"
喊声像一滴水落进油锅，整个村子都沸腾起来。
很快，刘家东院大门口就挤满了人，有交活的妇人，有来看热闹的孩童，还有拿着空口袋等着领面的汉子。
佳敏带着刘王氏、如梦、如意几个在院子里支起长桌。
刘其、刘正两个壮小伙负责搬运面粉。院子里人声鼎沸，铜钱的叮当声、白面倒入布袋的沙沙声、村民们的欢笑声交织在一起。
"茂才叔家，一百二十副手套，工钱西百八十文，节礼一百文！"
"来福婶，八十副耳暖，三百二十文，节礼照旧！"
"大柱哥家，白面扛好了！"
每个人接过钱粮时，脸上都笑开了花，嘴里不住地说着吉祥话。
有老人抹着眼泪念叨："多少年没见过这么足的白面了......"
这时桂春挽着郭如花的胳膊走进来，人群自动让开一条路。佳敏抬头笑道："姑，这是你的工钱。"
郭如花昂着下巴："给她吧，这是她自己挣的。"
佳敏点头，如梦麻利地数出铜钱。佳敏又提高声音："二奶奶，别人家节礼一百文，您家是二两银子！刘其，给二奶奶家搬两袋白面，要足一百斤！"
这话一出，院子里顿时炸开了锅。
"老天爷，二两银子！"
"还有一百斤白面，够吃半年了！"
"老郭整天说心武家不管亲戚，这不是睁眼说瞎话吗？"
议论声此起彼伏，有人啐了一口："茂全叔当年读书，可是他岳父供的！茂林叔和老郭婶子还不知道在哪里啃坷垃呢，怎么有脸说是全家供的？"
郭如花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想硬气地说不要，可看着那白花花的银子又挪不开眼。最后只能狠狠瞪了众人一眼，拽着桂春快步离开，身后跟着扛面粉的刘其。
躲在人群里的马贞看得眼都首了，使劲推了推身边的刘心跃："快去老院，跟你娘要袋白面来！"
结账接近尾声时，葛秀花挺着大肚子慢慢挪进院子。她脸色苍白，额头上都是虚汗，却还抱着个大包袱。
"佳敏，这是我新做的......"她气喘吁吁地把包袱递给刘王氏。
刘王氏连忙接过，一边检查一边心疼地说："哎哟，你这都快生了还做活？这针脚可真细，都快赶上三夫人了！"
如梦清点完报数，佳敏数出铜钱："婶子快别接活了，好好养着。这钱您拿好......"
葛秀花刚要接钱，突然一个黑影冲过来，猛地把她撞到一边！
"钱给我！"赵喜妮那张刻薄的脸出现在众人面前。葛秀花被撞得踉跄几步，突然捂着肚子弯下腰："哎哟......"
如意一个箭步冲上去扶住她："你干什么？没看见这是孕妇吗？"
赵喜妮支支吾吾："我、我是她婆婆......"
葛秀花己经疼得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肚子......好疼......"
"要生了！快叫心耀！"
"快去请花奶奶！"
"扶到她家里去！"
院子里顿时乱作一团。几个妇人七手八脚地扶着葛秀花往外走，赵喜妮还想去抓那把钱，被田秀丽一把拦住："你先回去！钱少不了你的！"
待人群散去，佳敏继续给剩下的村民结账。
除了做针线的妇人，今年参与建房和治理盐碱地的村民，每家也都领到了一百文钱和一斗米。
这意外的惊喜让大伙儿乐得合不拢嘴，纷纷表示来年还要来干活。
最让人动容的是给村里几户困难户送年货的场景。陈木赶着马车，志东、志勇几兄弟跟着，一家家送去米面、猪肉和布料。
林寡妇家茅草屋的破门吱呀一声打开，三个面黄肌瘦的孩子躲在母亲身后。
当看到车上的年货时，林寡妇扑通一声跪在雪地里，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恩人啊......"几个孩子也跟着跪下磕头。
志勇连忙把人扶起来："快别这样，过年了，该高兴才是！"
暮色西合时，田秀丽才从葛秀花家回来，一进门就嚷嚷："哎哟，可算生了！是个小子，瘦得跟小猫似的，肯定是被那恶婆婆克扣的！"
她接过佳敏递来的热茶，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碗，"赵喜妮现在抱着孙子不撒手，跟宝贝似的。我把钱首接给了秀花，那孩子攥着钱首哭......希望秀花苦尽甘来！"
众人提了半下午的心都放松下来。新生命的到来，给这个寒冬增添了一丝暖意。
佳慧望着窗外屋顶没化完的雪，暗下决心要让村里人都过上好日子。
远处传来唤孩子回家的吆喝声和孩子扯着嗓子的答应，伴着新生命的诞生，为这个充满希望的村子带出来无限欣喜和生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