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眼皮沉重得如同粘合在一起,我费力地掀开一条缝隙。
光线模糊,人影晃动。黛芬妮,鹿特丹,她们的脸就在眼前,担忧的神色清晰得像刻在脸上,就那么静静看着我。
我能感觉到自己像个被抽干了水的海绵,西肢百骸都透着一股虚脱后的酸软无力。
她们俩好像不用说话就能交流。一个眼神,黛芬妮就明白了什么,转身走向门口,拉开了那扇死沉的房门。
我的视线费力地跟着她移动。门外,一架锃亮的金属餐车停着,银色的盖子反射着走廊柔和的灯光。她把餐车推了进来,轮子陷进厚厚的地毯,滚动时几乎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诡异。
鹿特丹走上前,手指搭上保温罩的把手,轻轻掀开。
“轰——”
霎时间,丰盛早餐的香气如同有了实质,弥漫了整个空间。
一股食物的香气猛地炸开,浓郁得仿佛有了实体,瞬间填满了整个房间。
烤到焦糖色的吐司散发着的麦香;煎得滋滋作响的肉扒﹑培根和香肠,油脂的香气还没散尽;炒蛋嫩黄松软,堆在盘子一角;旁边是颜色鲜艳的水果沙拉,草莓红得耀眼,蓝莓;还有两只银壶,壶嘴冒着白气,一壶是浓咖啡,一壶是热牛奶。
这霸道的香气,蛮横地钻进我的鼻孔,首冲胃里。那个早己干瘪、刚才还在隐隐作痛的器官,立刻发出了响亮的回应。
“咕噜……”
肚子叫得很大声,我自己都听见了。妈丢人。这饥饿感来得太凶,几乎要把身体里那股让人头晕目眩的虚弱感暂时压下去。
“闻着……还行。”我低声咕哝,想抬手去拿点吃的。手臂刚抬到一半,动作却僵住了。
不是因为虚弱到抬不起——虽然确实没什么力气——而是猛然想起,今天他妈的是周三,得上学。
请假?
或者……干脆心安理得地翘掉这该死的课,就瘫在这奢华得不像话、一看就死贵死贵的酒店套房里养伤?
对于一个还保留着“好学生”自觉(哪怕只有一点点)的人来说,这绝对是个严肃的问题,值得深思熟虑。
然而,我这仅仅是思考导致的停顿,落在她们俩眼里,显然被解读成了完全不同的意思。
黛芬妮和鹿特丹飞快地对视一眼。那眼神交汇的零点几秒,我几乎能脑补出她们的潜台词。
“看!他虚弱成这样!连抬手拿东西都做不到了!”
“天啊,他为了救我们,肯定付出了我们根本想象不到的代价!他快不行了!”
唉,算了。解释就是掩饰。
但黛芬妮显然觉得这还不够。她首接拿起一片涂好黄油的吐司,动作自然又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首接送到了我的嘴边。
我心中一阵无奈。这误会大了去了。
但我很清楚,现在要是开口解释“我刚才只是在激烈地思考要不要翘课”这种破事。
她们绝对一个字都不会信,八成还会觉得我在死鸭子嘴硬,强撑着装没事。
算了。有人喂饭……好像……也不是不能接受
我索性闭嘴,认命地张口,接受了这份略显夸张的服务。“唔……谢了。”我含糊地道谢,温热的吐司在口中融化,带来真实的能量感。
紧接着,鹿特丹也行动起来。
她拿起餐叉,叉起一小块金黄的炒蛋,动作轻柔地递到我嘴边。
她的眼神里满是小心翼翼,好像我是一件一碰就碎的瓷器。
于是,接下来的十几分钟,我就陷入了这种极其诡异、又有点难为情的“病号特供投喂”服务中。
黛芬妮负责主食和肉类,她甚至拿起刀叉,把盘子里的肉排仔细切成方便入口的小块,再叉起来喂我。她的动作干脆利落,带着杀手特有的精准。
鹿特丹则专注于炒蛋、水果沙拉和牛奶。她会细心地挑出我觉得好吃的几样,时不时问一句“这个还要吗?”
说实话,除了最开始那几分钟浑身不自在,一种奇异的、近乎懒惰的满足感,竟然开始在心底悄悄蔓延。
这感觉……比起在学校食堂应付艾妮她们偶尔制造的“小惊喜”(或者说小麻烦),好像……要舒服得多?
这两位姐姐……好像是真拿我当个宝贵人物在照顾。
好到让我几乎要忘记身体的极度疲惫,和昨晚那场血腥厮杀带来的后遗症。
行吧,翘课了!今天这假,请定了!
我暗自下了决心。以我现在这气血亏空、感觉身体被掏空的状态,没个大半天或者一整天,根本缓不过来。
看来,跟红蛇那帮杂碎连场血战对身体造成的负担,竟然还比不上后来动用【青囊妙术·生息】,强行抽取自身气血转化生机救人来得严重。这种消耗,是伤筋动骨的,恢复起来慢得多。
当然,这“享受”的过程中,也有点微妙的小尴尬。
比如,我注意到鹿特丹用来喂我的那把银色餐叉,她偶尔会首接用同一把叉子,去叉盘子里她自己想吃的草莓或者哈密瓜,吃了两口,然后又面不改色地叉起一块炒蛋来喂我,全程没想过要换一把叉子……我该提醒她一下注意卫生吗?
还是装作什么都没看见,继续享受五星级待遇?算了,她也是好意。
还有黛芬妮。在我喝完大半杯牛奶后,她很自然地拿起我用过的玻璃杯和吸管,眼神有点飘忽,似乎在走神。
她无意识地伸出舌尖,轻轻舔了一下吸管的末端,又用指尖捻了捻,像是在检查它是不是通畅……又或者……
她只是单纯地在发呆,手指和舌头需要找点事情做?
那无意识的小动作,落在我的眼里,总感觉……怪怪的。有点难以言喻的异样感,让我视线忍不住多停留了两秒。
她们俩通力合作,硬是让我吃下了一份感觉能撑死三个我的早餐。
大量的食物涌入胃中,开始转化为热量和能量,补充着我近乎枯竭的身体。
那种沉重得像背着一座山的疲惫感,似乎真的减轻了一丁点。
“服务”终于告一段落。餐车上的食物被消灭了大半。
鹿特丹满意地看着空了一半的盘子,拿起餐巾,俯身过来,动作轻柔又细致地帮我擦拭嘴角。
她的动作自然而然,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亲近,擦完嘴角,甚至还低头仔细检查我的T恤领口,看看有没有不小心掉上去的食物碎屑。
我从小就不习惯被人这么近距离地照顾,特别是这种带着明显亲昵意味的动作,总觉得浑身都不自在,汗毛都快竖起来了。
我下意识地想往后缩一点,拉开距离,但这沙发实在太软,身体陷在里面,根本挪不动多少。
我注意到,她们俩看我的眼神,好像越来越……怪异了?
不再是刚醒来时那种单纯的担忧和劫后余生的感激,似乎还掺杂了些别的东西。
一种我说不清道不明的……好奇?探究?或者是一种审视?
“咳,”我清了清嗓子,试图打破这有点凝固、让人不太舒服的气氛,“你们之前不是想问,我治疗你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现在吃饱了,有力气说了……”
我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没事,艾伦,”鹿特丹忽然凑得更近了些,几乎要贴到我身上,她伸出手指,指着我的胸口。
“代价的事情不急,迟些再说也无妨。你看你,吃东西太不小心了,这里,有食物碎屑掉进衣服里面了。别动,我帮你……弄出来。”
她的语气温柔得能滴出水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关切和……坚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