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未散,苏灵悦指尖捏着半片腐骨藤叶,望着案几上七零八落的药渣叹气。
屋檐滴落的晨露在瓷碗里荡开涟漪,倒映出她眼下淡淡的青影。
"这都第三炉了。"清风蹲在药鼎旁拨弄炭火,被烟灰呛得首咳嗽,"不是说玄冥空间里的药材能加速生长吗?"
"嘘——"明月连忙捂住他的嘴,警惕地望向窗外。
凌逸尘正倚在院中槐树下擦拭佩剑,寒光掠过时削下半片飘落的枯叶。
苏灵悦蘸着药汁在宣纸上勾画丹方,狼毫笔尖突然顿住。
晨光穿透窗棂照在她左腕内侧,那里浮动着若隐若现的星芒。
她猛地想起昨夜替凌逸尘包扎伤口时,对方胸前青铜令牌传来的奇异脉动。
"换火。"她突然起身踢开药鼎下的青玉炭,"用玄冥空间里那株血灵芝当引子。"
凌逸尘推门进来时,正撞见苏灵悦将掌心按在药鼎上。
淡金色的纹路从她手腕蔓延到鼎身,鼎内骤然腾起的紫雾里竟混着星子般的光点。
明月拽着清风退到墙角,两人衣摆被气浪掀得翻飞。
"当心反噬。"凌逸尘剑鞘轻点地面,剑气织成的屏障瞬间笼住躁动的药鼎。
他目光扫过苏灵悦渗血的指尖,喉结动了动却没说话。
三日后,紫云镇东市。
"这驻颜丹当真能维持十年容貌?"锦衣妇人捏着琉璃瓶的手在抖,瓶中药丸泛着珍珠光泽,隐约可见其中流转的冰裂纹。
苏灵悦笑吟吟地舀起半勺药液:"姐姐若是不信,现在便可试用。"药液滴在妇人手背的细纹上,转眼凝成薄如蝉翼的晶膜。
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那处皮肤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光洁如少女。
凌逸尘倚在摊位后的槐树上,看着苏灵悦游刃有余地周旋在客商间。
她今日特意换了身月白襦裙,发间银蝶簪随着动作振翅欲飞,任谁也看不出这是昨夜还窝在他怀里咳血的姑娘。
"让开!
都让开!"人群突然被粗暴地分开,几个黑袍修士抬着鎏金木箱横在摊位前。
领头的山羊须男人甩开折扇,扇面上赫然印着周家药铺的徽记。
苏灵悦指尖轻叩案几,袖中暗藏的毒蒺藜己经滑到掌心。
凌逸尘垂在身侧的手按上剑柄,剑气震得槐叶簌簌飘落。
"小娘子这丹药..."周掌柜眯眼打量琉璃瓶,"怕不是用了禁术催熟的药材?"
"前辈说笑了。"苏灵悦突然掀开药鼎,清冽药香瞬间压过市集的浊气。
鼎底残留的暗紫色药渣竟凝成星宿图案,引得围观者阵阵惊呼。
周掌柜脸色骤变,折扇"啪"地合拢就要去抓药瓶。
凌逸尘剑未出鞘,剑气己削断他半截衣袖。
寒光闪过时,众人只见玄衣青年仍倚在树下,仿佛从未动过。
"诸位请看。"苏灵悦突然将药液泼向周家带来的木箱。
箱中丹药遇药液竟冒出黑烟,转眼化作一滩腥臭的泥水。
人群哗然后退,周掌柜踉跄着跌坐在地。
暮色渐浓时,明月清点着储物袋里的灵石笑弯了眼。
清风蹲在装满灵草的竹篓旁,嘴里叼着的糖葫芦都忘了嚼。
凌逸尘看着苏灵悦整理摊位,忽然发现她转身时裙裾翻飞,踝间星纹比昨夜又清晰了几分。
"当心周家的人。"他伸手拂去她发间落花,指尖触到微凉的银簪时顿了顿,"方才那箱丹药..."
"是用活人精血淬炼的阴邪之物。"苏灵悦低头系紧装灵石的口袋,没瞧见凌逸尘捏碎茶盏时眼底闪过的杀意。
碎瓷混着血迹坠入尘埃,又被她裙摆扫过的风卷进阴影里。
市集灯火次第亮起,最后一位客人是位蒙着面纱的少女。
她盯着苏灵悦看了许久,突然将枚玉简塞进药篓:"三日后西郊落霞谷。"声音轻得像叹息,转眼便消失在人群里。
凌逸尘望着玉简上熟悉的云纹,剑气在掌心凝成旋涡。
苏灵悦却笑着将玉简抛给明月,转身时裙角扫过他的剑鞘。
晚风送来她发间淡淡的药香,混着远处飘来的桂花酒气,竟让他恍惚想起凌家祠堂里常年不散的沉水香。
晚风卷起散落的药笺,苏灵悦正弯腰清点最后几瓶养气丹,忽听得灵石相撞的脆响从明月腰间储物袋里漏出来。
清风捧着热腾腾的栗子糕凑近,糖霜沾在嘴角:"悦姐姐,东街张记的掌柜说要预订五百瓶止血散呢!"
凌逸尘突然按住苏灵悦正在捆扎药篓的手。
他指尖残留着茶盏碎片的凉意,目光掠过巷口晃动的阴影:"西南角槐树后,三个筑基期。"
"正好试试新调的离魂香。"苏灵悦笑着将鹅黄药粉抹在鬓角,腕间星纹忽明忽暗。
她转身时襦裙扫过青石砖,月光在裙裾绣的银雀翎毛上碎成细鳞。
三个疤脸汉子拨开人群时,明月正在给个小童系装糖丸的香囊。
领头那人腰间玄铁令撞在药鼎上,震得鼎中残余药液泛起涟漪。
"小娘子这买卖倒是红火。"独眼修士一脚踩住装灵石的藤箱,靴底粘着西市特有的红胶泥,"只是紫云镇的规矩,外来摊贩需交七成利钱。"
凌逸尘的剑鞘无声抵住藤箱边缘,霜花顺着箱笼爬上那人裤脚。
清风突然指着独眼修士腰间大笑:"这位大哥的避毒囊怎的鼓成球了?
莫不是塞了发霉的茯苓糕?"
众人闻言望去,果然见那绣着蟾蜍的锦囊正诡异地蠕动。
苏灵悦指尖轻弹,一缕药香钻进锦囊缝合处,顿时有黑甲虫暴雨般涌出,吓得独眼修士慌忙割断系带。
"蚀骨虫卵市价十灵石一钱。"苏灵悦拾起滚落脚边的虫囊,琉璃瓶映得她眉眼如淬毒的银针,"诸位是现结还是立字据?"
围观人群哄笑起来,卖糖画的老人啐道:"周家药铺养的狗倒是比主子先急眼了!"几个曾受过苏灵悦赠药的散修悄然封住巷口。
独眼修士面色铁青,突然甩出三道淬毒铁蒺藜。
凌逸尘振袖卷起药篓,剑气裹着风雷之势将暗器钉入青砖。
明月趁机扬手撒出把金粉,沾染粉末的铁蒺藜竟如雪消融。
"玄天金沙!"人群中有识货的惊叫出声,"这可是能破元婴护体罡气的宝物!"
苏灵悦顺势将虫囊抛给卖糖画的老人:"劳烦您送去周家药铺,就说他们落在东市的腌臜物件。"她转身时发间银蝶簪振翅欲飞,掠过凌逸尘紧绷的下颌,"夫君,该收摊了。"
凌逸尘收剑入鞘的刹那,三个闹事者突然抱着头惨叫起来。
他们的皮肤上浮现冰裂纹,正是驻颜丹药液残留的印记。
独眼修士抓挠着脖颈嘶吼:"你何时下的毒?!"
"方才诸位的鞋底,可是沾了我特制的迎客香呢。"苏灵悦笑盈盈地打开玄冥空间,众人只见她掌心浮动的星芒里,成片血色灵芝在月下摇曳生姿。
人群散去时,卖桂花酿的妇人硬塞给明月两坛陈酿。
清风蹲在屋檐嚼着栗子糕,含糊不清地学独眼修士抱头鼠窜的模样。
凌逸尘忽然将苏灵悦拽到身后,剑气扫落三枚透骨钉——钉身刻着的骷髅纹正在月光下渗出血色。
"起雾了。"苏灵悦望着钉入槐树的暗器喃喃道。
夜风掠过西郊方向,送来腐烂的曼陀罗花香,混着某种大型妖兽皮毛特有的腥臊气。
她腕间星纹突然灼痛,玄冥空间里的药材无风自动。
更夫敲响子时的梆子声里,最后一点灯火被浓雾吞噬。
凌逸尘擦拭剑身的动作微滞,他听见三十里外惊飞的夜枭正撞上某种金属网罗,翎毛撕裂的声音像极了晨露坠入药鼎的轻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