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画像中的阿德亚涅斯脸上多了些血色,他发出惊喜的喟叹,对喀耳刻露出不止餍足的笑容。
就在画中人因浅淡色彩变得活泛的瞬间,喀耳刻见到了这幅画作的可怖本质!
在茂盛森林与浅淡雾气的更深处,作画者用他那极具冲击力的笔触勾勒出无边无际的未知世界!
黑暗中隐隐约约有着狰狞轮廓蠢蠢欲动,一种难以形容的阴郁感如海啸般扑面而来!
喀耳刻几乎以为自己听到了哀嚎声,火焰焚身的痛楚、对死亡的恐惧和对生的眷恋短暂扭曲了现实,这幅画作所描绘的心相风景的底色就是深沉而可怕的。
原因出在阿德亚涅斯作画的碳笔上。
这并不起眼的作画工具本质上是诅咒,承载不甘与痛苦的灵魂经过阿赖耶领域中圣杯的转化后,沉淀凝结的产物。
这暗沉的色彩在画纸上描绘出的每一道线条都留下灵性残渣,点燃了灵性之火的喀耳刻才会在不经意间窥见其中业己凝固的疯狂而绝望!
画作上的每一道暗影都是沉淀后的痛苦!
“不要看的这么贪婪。”
阿德亚涅斯遮住了喀耳刻的双眼,灵性之火与太阳神性在灵魂中起舞,使她的双眼像淬火的铜器般闪亮。
“克制自己,否则你会成为它的养料。”
画中人的笑容愈发深邃,他的双眸因喀耳刻的贪婪多了些灵动,原本的黝黑中多出一抹深沉的紫色。
这是一个前所未见的大仪式魔法,只是一眼,喀耳刻就被夺走了所有注意。即便被阻隔了视线,她仍难以自制的追随画中人的声音,神色越发痴迷。
“来吧,跟随我、扭曲我、填满我,与我分享苦痛之恩惠。”
画中人的呼唤带着无法抗拒的诱惑,几乎要淹没喀耳刻的意识!魔女眼中的灵性之火继续狂舞,向着无底深渊又近了一步!
就在跌落深渊粉身碎骨的前一刻,喀耳刻堪堪停下,艰难的收回了注意。
她的痴迷神色并未散去,却以无比坚韧的意志转移了对这幅未完成魔画的注意,那能迷惑人心的诡异魔力浸染了她的灵性之火,魔女的冒险得到了应有的收获。
在喀耳刻在画中留下色彩的同时,魔画也用污染为她染色,这是‘诅咒’,也是‘赐福’,首至诅咒实体将她同化。
画中人更兴奋了,祂的灵动眼眸摄人心魄,像是钩子一样落入心湖。
“别用我的样子。”
阿德亚涅斯皱起眉头,低声呵斥。
画中人散成黑雾,那种带着诱惑的妖异之美转变成一种蛇般的阴冷危险。
梦神目光微沉,画中人如遭重击,沉默着显现出真实面目!
那是一团难以言喻的肢体混合物,数不清的扭曲手臂和头颅交缠黏连,包裹在如海草般诡异摇曳的发丝中,时不时还有满是鳞片的腿脚混杂其中,仅仅看上一眼就会让人发疯。
画中人尖叫着,藏身于密林与浓雾中。
“通过我,进入痛苦之城。通过我,进入永世凄苦之深坑,通过我,进入万劫不复之人群。”
浓雾中传来回音,画中人不死心的呼喊道:“丢掉一切疑惧,消除所有怯懦,与我融为一体!”
喀耳刻己经大汗淋漓,她的心像是被无形的大手攥紧,彻骨寒意浸润她的每一寸肌肤和骨骼,让她连挣扎的余力都失去了。
到处都是叹息、哭泣和凄厉的叫苦声,这些声音响彻黑暗。
不同的语言,可怕的呼嚎,惨痛的叫喊,愤怒的咆哮,有的高亢,有的低沉,这些叫声混在一起回荡,在这昼夜不分的昏天黑地组成可鄙的合唱。
当喀耳刻回神,却发现时间在太阳神与月神离去的那一刻开始延续,这漫长的一切只是短短一瞬,她的兄弟姐妹正向她投来疑惑的眼神。
“拿走它吧,它己经选择了你。”
阿德亚涅斯递来一支黝黑的碳笔,这诅咒实体化的产物在梦神掌中蠕动着,长出细密的尖锐棘刺抗拒原主人。
“谨慎使用你的天赋,太阳神之女。”
接过炭笔的瞬间,一股强烈无比的痛楚自掌心蔓延,转瞬又蛰伏下去。
若想以痛苦为武器,就必须先承受同样的痛苦。
阿德亚涅斯目送惶恐的魔女离开库忒拉。
虽然只有短暂的瞬间,但她得自父亲赫利俄斯的太阳神性己经成为灵性之火的薪柴,彻底燃烧殆尽。
喀耳刻彻底由女神转化为魔女,这在无意中取悦了诅咒实体,这诅咒因对神的憎恨而生,所以炭笔才会选择抛弃梦神投入她的怀抱。
阿德亚涅斯收回目光,看着长案羊皮纸上的污秽造物。
画中的黑暗如花蕾绽放,散作千丝万缕向西周散开,显露出一道诡谲身影。
祂没有发出声音,亦或是祂发出的声音无法为人理解。
祂是认知法则的主人所创造出的过滤器,过滤信仰中的杂质。那些混杂在信仰中的渴求与非我的意愿会为画中人添上色彩,这些杂质被截留,只剩下闪着银光的灵液,即纯净的信仰。
虽然梦神并未刻意宣扬信仰,但他女儿们的神殿与祭坛中都有他的一席之地。
渴望邂逅爱情的少年少女会阿芙洛狄忒奉上祭品,远行者则会呼伊芙之名请求得到风中女王的庇佑,她还是庇佑旅者和客人的尊神。
两位女神护佑着远航者与渔民,拥有航海权柄的金色女神与呼风的乌发女王因而受到崇敬,这让她们的名号并不局限于某一地域。
阿德亚涅斯躺在俄耳托斯柔软的肚皮上,有一下没一下的着猎犬凑上来的头颅。
猎犬们舒服地眯起眼睛,用的鼻头在主人肩上蹭了蹭,将主人围在怀中为他取暖。
黎明时分的库忒拉万籁俱寂,凝聚不散的云雾中偶有雷声传来,凛冽的寒风为黎明、天空与大地蒙上苍茫。
空气中渐渐渗出一股冰雪独有的凛冽气息,冬天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