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头村的年味藏在冻硬的枣花馍里,藏在老槐树上新挂的铁丝灯笼里。
林小满蹲在灶台前烙饼,铁锅“滋滋”响着,面香混着灶膛的柴火味,却盖不住窗外的风雪声。
大队长老周又来敲门了,隔着木扉喊:“小满啊,来家里吃顿团圆饭,你赵哥要是知道你孤孤单单的——”
“不了老周叔,”她抹了把额头的汗,把最后一张饼塞进陶瓮,“我煮了腊肉粥,够吃。”
话音未落,窗纸上突然映出个高大的剪影,军大衣的肩章在风雪里投下棱角分明的影子,像极了三年前那个把雨衣塞进她手里的夜晚。
木门“吱呀”推开时,冷风卷着雪粒子灌进来,冻得林小满打了个寒颤。
赵刚站在门口,军帽檐上结着冰花,手里拎着个鼓囊囊的帆布包,脚边还放着个铁皮炉子——正是她去年寄给他的,炉身上用红漆描着歪歪扭扭的五角星。
“愣着干嘛?”他跺了跺沾满冰碴的胶鞋,帆布包“扑通”落在炕上,里面掉出个油纸包,散发着的肉香,“黄河堤坝上的战利品,驴肉香肠,给你解解馋。”
林小满突然觉得眼眶发涩,喉间像塞了团棉絮。
她看着他蹲下身捅炉子,军大衣下露出洗得发白的蓝布衫,正是她去年寄的那件,袖口还补着她特有的“五角星针脚”。
“不是说开春才能调回来?”她转身去舀热水,却被他从身后抱住,带着寒气的下巴抵在她发顶:“提前办好手续了,武装部批了半个月年假。”
铁皮炉子烧得通红时,锅里的腊肉粥“咕嘟咕嘟”冒泡。
赵刚从帆布包里掏出个小玻璃瓶,里面装着亮晶晶的糖块:“秀兰寄来的,上海奶糖,她说这是给‘嫂子’的过年礼。”
林小满摸着糖纸上火红的喜字,突然想起三个月前秀兰信里说“哥在武装部整天擦枪,却把你的照片摆在办公桌上”。
两人挤在炕上吃饼时,赵刚变戏法似的掏出个红绸包,里面躺着对银镯子,正是赵母的嫁妆:“上次婚礼没给你正经聘礼,这次补上。”
镯子套进林小满手腕时,他突然笑出声,指腹划过她手背上的烫疤——那是去年熬草药时溅的,“咱们这婚,算是从梯田熬到黄河,又从黄河熬回虎头村了。”
大年初一的阳光刚爬上房檐,赵刚就被虎娃拽着跑了。
林小满看着他穿着洗旧的军装,肩章上落着虎娃塞的枣花馍渣,突然想起他在水库工地的庆功宴上,也是这样被战士们围着闹,却始终把她护在身后。
老猎人的土窑里,赵刚把从黄河带的烟丝递过去,烟锅里的火光映着三人的影子:“叔,等我在东省安定下来,您去住些日子,那边的山林也有野栗子。”
老猎人吧嗒着烟笑,却偷偷塞给林小满个布袋,里面是晒干的蛇胆——给赵刚治腰伤的,“别总记挂我们,把日子过瓷实了比啥都强。”
路过知青点时,徐招娣红着脸塞给他们一捧炒瓜子:“赵大哥,小满姐,去年对不起……”
赵刚接过瓜子,突然从兜里掏出个笔记本,上面画着改良版的藤编箩筐:“听说你会记账,这是我画的编织图,拿到镇上供销社,能换工分。”
收拾行李的深夜,林小满反锁上门,从贴胸的布袋里摸出绣着并蒂莲的荷包。
小空间的木门“吱呀”打开,暖黄的灯光里,货架上码着她攒了两年的宝贝:赵刚寄来的粮票、空间产的高产稻种、还有从黑市换的搪瓷盆、手电筒。
“在鼓捣啥呢?”赵刚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吓得她手一抖,荷包差点掉在地上。
他笑着举起手里的藤编背篓,正是三年前她送的那个,暗格里露出半截的确良布:“别藏了,我早知道你有‘秘密基地’——那年在水库,你从背篓里掏出的麦乳精,比我半年津贴还多。”
她红着脸转身,看见他靠在门框上,手里把玩着她的野藤手链,腕口的五角星在油灯下泛着微光。
“放心,”他走过来,指尖划过她发烫的耳垂,“你的秘密,我连秀兰都没说,就当是咱们的‘军事机密’。”
正月初五的清晨,雪停了。
林小满站在村口,看着赵刚把藤编背篓绑在吉普车上,背篓暗格里藏着她最后的“嫁妆”:空间里的十包稻种、赵母的针线包、还有那枚刻着“赵林氏”的碎石印章。
老周带着村民来送,虎娃举着个破灯笼,里面放着他攒了半年的核桃。
“到了东省,记得写信!”老猎人的旱烟袋在晨光里明明灭灭,
“赵排长,可别让小满受委屈,不然咱虎头村的汉子们扛着锄头去武装部说理!”
赵刚立正敬礼,肩章上的红星映着初升的太阳:“放心吧叔,我这辈子,就等着给小满当‘背篓夫’呢。”
吉普车发动时,林小满摸着口袋里的银镯子,突然想起昨夜赵刚说的话:“东省的工地旁有座老庙,开春咱俩去求个平安符,就刻上‘旱能浇,涝能排,夫妻同心修水利’。”
她望着渐渐远去的梯田,背篓里的暗格随着车轮颠簸轻响,像在哼着首无声的歌谣——关于等待、重逢与未来的歌谣。
山路上,阳光穿透云层,在雪地上投下长长的车辙。林小满靠在赵刚肩上,看着他胸前的红星,突然觉得,这个年过得比任何时候都暖和——
因为有他在身边,因为背篓里装着他们共同的秘密与希望,更因为在1966年的晨光里,他们终于要携手走向下一个工地,下一段人生,把日子过成图纸上的线条,把爱情藏进背篓的暗格,让那些曾在流言里挣扎的岁月,都化作身后渐渐远去的雪景,而前方的路,正像他军装上的红星,闪闪发亮。
当吉普车拐过最后一道山梁时,林小满悄悄打开空间,往赵刚的帆布包里塞了包炒瓜子——正是徐知青送的。她知道,属于他们的“土味浪漫”,将在东省的工地上继续生长,就像背篓暗格里的种子,终将在新的土地上,开出最坚实的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