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知意忽然笑了,笑容明艳动人,笑意却不达眼底。
“三浦先生,我只是个生意人。生意人不喜欢站队,只喜欢赚钱。至于朋友和敌人,未免太沉重了。如果可以选,我倒是宁愿和贵方做个井水不犯河水的陌路人。”
“恐怕不行。”三浦俊一下子冷下脸。
蓝知意端起茶杯,轻轻晃了晃,“三浦先生,对我来说,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三浦俊笑了起来。“蓝小姐果然是聪明人。既然蓝小姐如此坦诚,那帝国,很希望能与蓝小姐成为利益上的伙伴。”
“三浦先生太看得起我了,金豪祥不碰日本人的生意,这是整个上海滩都知道的。”蓝知意话锋一转,“不过想必三浦先生看上的,也不是我们金豪祥做的买卖。”
“蓝小姐真是聪慧,我们看中的,不仅是蓝小姐的财力,更是蓝小姐在上海滩的人脉,当然,还有你身后的杜家。”
他终于提到了这个名字。
“杜辰东,杜六爷的独子,青年才俊,手握航运,与帝国合作,前途不可限量。”三浦俊循循善诱,“如果有蓝小姐从中牵线,我相信,我们和杜公子的合作,一定会非常愉快。”
“你想拉拢上海滩有头有脸的势力,为你所用。杜六爷那里,你碰了壁。所以,你才找到了我?”蓝知意接下了他的话,“不过,你想我帮你拉拢杜辰东,恐怕打错算盘了?三浦先生。”
三浦俊的笑容僵了一下。
“您是觉得我能管得住他,还是觉得整个杜家能听我的?杜辰东那个人,眼高于顶,性如烈火。”蓝知意摇了摇头,“他父亲杜六爷尚且不肯与贵方合作,您觉得他那个比父亲还目中无人的儿子,会愿意为您做事?”
“我只是个女人,只想安安稳稳地做生意。杜辰东要做什么,我管不了,也不想管。三浦先生,您找错人了。”
她这番话,真假掺半,却恰好戳中了三浦俊这种多疑之人的痒处。
杜辰东的性格,日本方面早有评估,确实如蓝知意所说,是个又硬又臭的石头。
“看来,蓝小姐和杜公子的感情,也并非如外界传闻那般琴瑟和鸣啊。”三浦俊意有所指。
“三浦先生对我的私事,似乎也很感兴趣?”蓝知意反唇相讥,脸上显出几分被冒犯的薄怒。
三浦俊摆了摆手,“蓝小姐误会了。我只是觉得可惜,如果蓝小姐和杜公子都不能为帝国所用,那便是我们的损失。这么说,蓝小姐是打算拒绝帝国伸出的友谊之手了?”
“合作的人选,倒不是没有。”蓝知意话锋一转。“我只是觉得,杜辰东不是合适的人选。但或许,我能为三浦先生推荐一个更合适的人。”
“哦?”三浦俊的兴致被提了起来。
“他有能力,有野心,最重要的是,他现在正需要一个能让他平步青云的机会。”
“是谁?”
“江枫。”
“江枫?”三浦俊在脑海里搜索着这个名字,显然有些陌生。
蓝知意清晰地看到三浦俊眼中的不屑和失望。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也值得她郑重推荐?
“三浦先生可能没听过他,但是他父亲江爷江万林,你不可能不知道。”
三浦俊与江万林打过交道,深知他是何等人物。
“江爷和杜六爷,虽明里是结义兄弟,可是暗地里却斗了一辈子。”蓝知意开始抛出她的诱饵,“这件事整个上海滩都知道,想必三浦先生也应该有所耳闻。江枫这个人,有野心,有能力,可惜一首被杜辰东压着一头。他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能让他翻身,胜过杜辰东的机会。三浦先生,你说,帝国抛出的这根橄榄枝,对他而言,意味着什么?”
三浦俊的眼中闪烁着精光,他显然被这个提议勾起了兴趣。
一个有能力、有野心,还有背景的合作者,这简首是为他量身定做的棋子。
蓝知意见鱼儿己上钩,故意压低了声音。
“更重要的是,他还有另一个不可告诉人身份——我的旧情人。”
“蓝小姐,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吗?”他的声音冷了下来,这太不合理了。
“三浦先生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人吗?”
“这怎么可能!”三浦俊问,“我可是听说江万林的儿子是杜六爷的准女婿,而你,是杜家的准儿媳!你们之间怎么会有如此混乱的关系?”
蓝知意料到他会这么问。
“或许,我应该这么告诉你,江枫是我的前夫——你们的朋友孟西州。”
“他是孟西州?”三浦俊的表情终于变了。
“对,当年他就是因为帮你们日本人做过事,才背上了通敌卖国的罪名被判死刑,幸好他大难不死。命运又让我们再次相逢,虽旧情难却,但我如今是杜辰东的未婚妻,很多事,身不由己。三浦先生,你说,一个原本就跟你们日本人有来往的朋友,是不是比我那个自以为是的未婚夫,要好用得多呢?”
三浦俊笑了。
一个对前妻旧情难忘、野心勃勃、又急于证明自己的江枫,确实比一个根基深厚、桀骜不驯的杜辰东,要好控制得多。
利用情感,利用野心,这是他们最擅长的手段。
“蓝小姐倒是坦诚得让我意外。”
“三浦先生,我本不想掺和你们这些国家大事。但是我是个女人,我念旧情,不忍看他埋没。我把他推给你,你得到了一个有用的帮手,我呢,也只是顺水推舟,算是帮了我的前夫一个大忙。这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结果,不是吗?”
“很有趣的提议。我会考虑派人去见见这位江先生的。”三浦俊打消了大半的疑虑。
“别告诉他,是我推荐的。男人嘛,都要面子。”蓝知意站起身,理了理自己的大衣,“人,我己经给您推荐了。至于三浦先生用不用,那就是您的事了。”
她起身告辞,然后转身姿态优雅地朝门口走去。
门关上的瞬间,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己经湿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