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殿内沉寂下来,余少云缓声续道:“十月怀胎最是磨人,本宫按宫规着人给两位良人各备了两名教养嬷嬷,也好在跟前照拂。”
吕书妍与曹予衡捧着暖手炉的指尖悄然蜷缩,纵然心中万千不愿,也只能敛衽谢恩:“娘娘思虑周详,妾身多谢娘娘恩典。”
谁不晓得皇后赏下的嬷嬷名为照拂,实则是安插在她们身侧的眼线,这后宫之中,何曾有过平白无故的“恩典”?
在启元宫稍坐一炷香时分,众嫔妃便在余少云带领下前往慈宁宫向沈太后请安。
“查案固然要紧,皇后也当顾惜自个的身体。”沈太后虚意关切一句,随即话锋转向案情,“皇后,哀家听闻,长门宫焚物一案,竟牵扯到贤妃的贴身宫女冬喜?”
余少云欠身回话:“回母后,虽说现有证据皆指向冬喜,但这般确凿的证物未免太过刻意,倒像是有人蓄意栽赃。因此儿媳已命慎刑司继续彻查此案。儿媳坚信,此案定会与另外三桩案子一样,必会水落石出,真相昭然。”
“皇后有此信心是好的。”沈太后转动着手中佛珠,“哀家也盼着后宫能早日恢复往日的宁静,不再被这些乌烟瘴气所扰。只是,这接连发生的案子,实在让人忧心忡忡,若不尽快解决,只怕后宫人心惶惶,更不利于皇上的安心治国。”
“儿媳明白母后的担忧,定会竭尽全力,不仅为了后宫的安宁,也是为了皇上能无后顾之忧。儿媳已命人加紧了所有案件的调查,相信很快就能揪出那些藏在暗处兴风作浪的人,免得有些人总以为宫里能容得下无法无天的勾当。”余少云眸光微沉,语气带着一丝深意。
“皇后既有此志,哀家便心安了。只是这案子迁延日久,难免人心浮动。”沈太后捻过两粒佛珠,落在蜜蜡间珠上,“总归是及早真相大白为好,莫教外人瞧着,这宫里连桩案子都勘破不了。”
“母后,昨日,儿媳命慎刑司将知情的冯秀女和宫女小荷都抓去审问了,想来应该有线索了。儿媳要回去查案了,就先行告退了。”余少云不耐烦听沈太后反复施压的话,“佳婕妤,柳良人,向太后娘娘告退,该去查案了。”
见她没有点贤妃的名,沈太后不悦地道:“皇后,哀家记得,是让贤妃、佳婕妤和柳良人协助你办案的,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母后,虽然长门焚物案,或许是有人蓄意栽赃,但不代表冬喜就完全没有嫌疑,贤妃已主动避嫌,儿媳又怎么能强行让贤妃继续参与呢?”余少云顿了顿,“而且佳婕妤心思缜密,有她在,足矣。”
“娘娘谬赞,妾身不过是在旁略陈愚见,哪里担得起‘心思缜密’四字?此案自始至终皆由娘娘掌总权衡,从甄别证人言辞到推敲案情脉络,皆是以娘娘慧心为主。妾身不过是偶有浅见,在娘娘面前班门弄斧罢了。”谢知意淡定地解释,“还请娘娘收回这番夸赞,莫要折煞了妾身。”
“皇后,哀家令贤妃、佳婕妤与柳良人辅佐于你,不是让你可以借此推诿的。”沈太后将佛珠重重置于榻几之上,玉珠相击发出清越之声:“贤妃乃皇帝亲封四妃之一,素以沉稳端方著称。其主动避嫌虽显体贴,然此事关乎后宫安定,容不得丝毫轻忽。长门焚物一案非同小可,背后或隐有更深层之图谋,若处置失当,恐致宫闱动荡,更累及前朝政局。你身为六宫之主,当明担当之责,不可因私谊而有所偏废。”
殿内气氛骤然沉肃,余少云垂首敛眸,掩去眼底翻涌的怨怼与不甘,“母后明鉴,儿媳并非推诿卸责,更非因私废公。只是念及贤妃位份尊贵,且此案直接牵涉其贴身宫婢,为避免外间流言有损贤妃清誉,故请其暂避锋芒。既蒙母后训诫,儿媳自当以宫闱安稳为要,不敢稍有懈怠。”
言毕,她转首望向贤妃沈落霞:“贤妃无需再行避嫌,随本宫同去听取冯秀女与小荷之供词。或许能从中寻得新线索,尽早将真凶缉拿归案。”
“谢皇后娘娘恩典。”沈落霞起身行礼,“妾身定当悉心效力,随娘娘查问供词,找出真凶,不负太后娘娘所托。”
太后意在借她插手案务,故她只需作壁上观,太后自会明里暗里施压,逼得皇后不得不将她重新列为协查嫔妃之一。
从慈宁宫出来,沈落霞、谢知意与柳月素随余少云返回启元宫。
众人在暖阁稍坐片刻,王泰和便持着冯珍珠与小荷的供词躬身入内。
“冯秀女供认,她的确隐瞒了陈秀女偷戴其祖母遗物金钗一事,她说之所以隐瞒是觉得此事与陈秀女死无关。”王泰和说道。
“她觉得?”余少云冷哼一声,“她只怕是跟陈秀女的死牵扯上关系,才刻意隐瞒的吧?”
“皇后娘娘所言极是,卑职也有此疑虑。但冯秀女坚称见陈秀女突然自缢而亡,才不敢轻易言及,怕无端牵连自己。”王泰和沉声道。
“倒是挺嘴硬的,她还说了什么?”余少云皱眉问道。
“冯秀女说,她与陈秀女吵了起来,并扬言要告诉掌事姑姑,换房间,她不跟小偷住一起。吕良人也帮着她斥责陈秀女死性不改,明明弄坏了金钗还强词夺理,偏要戴着别人的遗物炫耀,简直有失宫嫔体统。”王泰和垂首继续念卷宗,“陈秀女一人说不过两人,便推搡吕良人,吕良人的手肘撞在博古架上受伤。”
他顿了顿,续道:“冯秀女称,争吵后吕良人便先行离去。其后的供词,和之前的一致。此外,小荷在供词中提到,曾见陈秀女往一个绀青色荷包里塞了一卷银票。”
小荷的证词不仅坐实了陈予西曾持有绀青荷包,更印证了柳月素此前所言非虚。
但先前小荷为什么没有提及这事?
余少云对此,也提出了疑问。
“她还想隐瞒不报,是用了刑,才招供的。”王泰和答道。
供词属实,那陈予西给方成玉的绀青荷包究竟去了何处?
若说杀死方成玉的凶手觊觎荷包里的银票,为何不直接取走银票,反而要将整个荷包带走?
这不合常理的举动背后,是否隐藏着更深的图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