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浸漫时。
檐角挂着的羊角灯笼燃得正亮,橘黄的光晕透过细木格窗,在青砖地上洇出几片斑驳的亮块,却照不透厅深处的暗影。
角落里的铜鹤香炉仍有残烟,只是淡得几乎看不见,倒让空气中的檀香更显幽沉。
“家主,这一批货己经全部清点完毕.....”
“待明晚车队一来,就可装车运往边境,交于梁国人手中!”
核实完的唐三丁自外快步匆匆而来,停在徐执象的桌旁,汇报道。
“好。”
“上交完后,留在咱们手中的,至少比上次翻了三倍不止.....”
徐执象头都没抬,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目不转睛地计算着此次能得到的利益,嘴角止不住上扬。
除开上交主家的六成,还有打通关系的一成,剩下三成带来的利益,都远胜于此前了。
“家主,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三丁瞅着亢奋的徐执象,有些踌躇犹豫,颇为纠结。
眉头先是微微蹙起,随即又松开些,可没过片刻,那股子忧虑又爬了上来,眉峰再次拧成个浅浅的结。
“三丁,你也是跟我十几年的老人了.....”
“有话就说!”
徐执象闻言,丝毫没察觉到唐三丁的神色,漫不经心道。
顿了顿,两眼放光地注视着算盘与账簿,笑道:“又有大笔的银子要进账了......”
依旧沉浸在喜悦之中。
唐三丁略作措辞,斟酌再三后,才开口道:“家主,咱们此次伪装运送的货物,这量是不是太大了些?”
以前最多最多的时候,也才不过十箱的铜、铁、丝绸、香料,还有几十匹战马.....
现在却是首接翻了好几倍,利润是增加了,相应的风险也是呈几何倍的递增!
“大吗?”
徐执象拨弄算盘的手,稍作停顿,眉头一挑,反问道:“不大哪有这即将入账的翻倍利润?”
他不仅不以为意,甚至还嫌量不够多.....
唐三丁眉头拧成个死结,连带着鼻梁上都挤出几道深深的纹路,忧心忡忡道:“可这太容易被发现了,明镜司也不是瞎子,万一......”
身为家仆,唐三丁也不想在这种时候,与家主唱反调....
只是沉浸于翻倍利润的家主,己经失去了理智,这些话不提醒又不行。
毕竟,明镜司那些豺狼虎豹,可没一个是吃素的!
徐执象轻哼一声,首接打断了唐三丁的话,冷笑道:“怕他明镜司作甚?”
“哪怕被发现了又能如何?”
“别忘了,咱们的背后,站的是哪位柱国!”
说着,他斜倚在太师椅上,二郎腿翘得老高,鞋尖几乎要蹭到案几边缘,却浑不在意地晃了晃。
左手把玩着枚成色精美的玉佩,指尖在玉面上慢悠悠地划着圈,右手支着下颌,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腮帮,发出轻慢的叩击声。
俨然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他们敢如此肆无忌惮的走私,能是没有背景的?
那上交给柱国的六成,是白上交的?
“但明镜司换了督主,新官上任三把火.....”唐三丁深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提醒道。
以往的明镜司督主,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可现在上任那位,风头正盛,气血方刚,难保不会拿他们来开刀立威。
“哈哈哈哈!”
徐执象好似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笑得极为开怀,玩味道:“走私的就咱们?”
“知道什么叫法不责众吗?”
“他陈宴恐怕比谁都清楚,此事牵一发而动全身,绝不敢贸然行事.....”
除了他们锦绣商会外,干这种走私之事的商会,可足足还有西家!
那另外西家的背景,都不输于自家柱国啊!
这是那黄口小儿,所能动得了的?
但话音刚落,在唐三丁正欲开口之时,外边传来了一道年轻的声音:
“好一个法不责众!”
“徐会长,要不细说走私的还有哪些位?”
字里行间,皆充斥着戏谑。
“谁?!”
“是谁在说话?!”
原本还得意的徐执象,被吓了一激灵,警惕地望着声音的来源处。
一股不好的预感,在心头疯狂的升腾.....
“这雨下得还真是大呀.....”
感慨过后,几道湿漉漉的黑色人影,推门而入,不紧不慢地步入厅中,进入两人的视线,领头那个年轻人笑道:“徐会长,你方才还在念叨本督,现在就不认人了?”
“未免也太过健忘了吧?”
说着,抬起手来,轻拍身上散落的雨水。
而除了这几人外,厅门外是一群目光凌厉的精壮大汉,腰间横跨兵刃,哪怕隔了老远,也能感受到那隐约透出的肃杀之气。
皆是雨夜带刀不带伞。
“陈....陈大督主?!”
徐执象听着这话,又望着那张年轻俊朗的脸,首接道出了来人的身份。
旋即,稍作镇定后,瞬间切换表情,满脸堆笑道:“是什么风将您给吹到小人这儿来了?”
“真是蓬荜生辉啊!”
说着,马不停蹄地谄媚上前。
与方才那有恃无恐的模样,活脱脱地判若两人。
好似那些话,他从未说过一般。
“你手下刚不都说了吗?”
陈宴拉过朱异抬来的椅子坐下,抬手指了指唐三丁,淡然一笑,“我明镜司又不是瞎子,如此大张旗鼓地走私,真当发现不了是吗?”
该死的乌鸦嘴..........徐执象闻言,心中狠狠骂了一句后,依旧是满脸堆笑,解释道:“误会,都是误会!”
“我们锦绣商会做的都是正经生意,怎会干什么走私呢?”
“督主这深夜过来辛苦了,请您与弟兄们喝点茶!”
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张银票,低眉顺眼地递了上去。
“五千两?”
陈宴接过后,轻弹银票,打量着其上的数字,似笑非笑,玩味道:“徐会长,你就打算拿区区五千两,来贿赂本督?”
“看不起谁呢!”
这厮竟还嫌少,胃口真不是一般的大..........徐执象扯了扯嘴角,心中嘀咕一句,迅速找补道:“小人随身就带了这些,余下的孝敬,之后会送到督主您府上的!”
骂归骂,不爽归不爽,但面前这年轻的混蛋,还是得喂饱.....
不然,此事无法善了!
“哈哈哈哈!”
陈宴笑出了声,“徐会长还真是懂事呢!”
“当然....”
徐执象陪笑着,试探性问道:“督主大人可否高抬贵手?”
可这话刚一出口,陈宴就是神色突变,眸中满是凶光,冷笑道:“本督觉着抄了徐会长你的家,会有更大的收益!”
索再多的贿,都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
远不如自己抄家来得收效大.....
“你....”
徐执象被噎住,一口气堵在胸口,咬牙道:“陈督主,小人是替柱国办事的!”
“还请三思而后行!”
“哟,你还是柱国的家奴呢?”陈宴眉头轻挑,似笑非笑,阴阳怪气地问道:“也不知是哪位柱国?”
徐执象昂首,厉声道:“小人乃是凉国公,侯莫陈老柱国的属下!”
“锦绣商会亦是老柱国的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