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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明踩着解放鞋踹开仓库门时，五十辆凤凰自行车正齐刷刷冲他蹬轮子。小豆子往车把上系红绸的手一抖，塑料花全插在了自己裤腰带上。
"李哥，供销社老刘说鞭炮管够！这自行车的钱可以一周内结款。"
男孩把二踢脚当簪子别在耳后，"就是这'特等奖'电视咋整？真把王公安家那台搬来？"
"这叫战略合作。"李明弹了弹"飞跃牌电视机"包装箱上的灰，"老王闺女要拍二十套艺术照，换他贡献电视当噱头，双赢！"
晨雾还未散尽，广场上己经飘起油条香。李明指挥工人用粉笔画好排队格，每个格子刚好能站个穿着的确良的成年男子——别问，问就是昨天拿王淑兰她爸当人体模特量的尺寸。
"爱国啊，你这葫芦里卖的啥药？"孙师傅抱着显影剂桶首嘀咕，"拍张照就给抽奖券，不怕亏掉裤衩？"
"老爷子，这叫流量变现。"李明把红袖章往胳膊上一套，"待会儿您就管收钱，十块钱一张概不赊账！"
八点整，十六挂鞭炮在垃圾铁桶里炸成震天雷。小豆子踩着借来撞声势的摩托冲进广场，车斗里撒出的传单活像天女散花。穿海魂衫的托儿混在人群里嚷嚷："特批的惠民活动！早拍早致富！"
第一个大妈攥着一块钱犹犹豫豫上前，李明亲自操刀拍摄："婶子笑一个！手扶车把对对对！"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五十辆自行车集体反射出的钢圈银光。
"现在开奖！"李爱红突然跳上主席台，红丝巾在晨风里猎猎招展。穿绿军装的托儿哆嗦着摸出奖券："三等奖！英雄钢笔一支！"
人群发出失望的"噫——"，卖冰棍的老头刚想嘲讽，却见小伙子当场拧开钢笔灌了红墨水，在奖状上写下"为人民服务"。
第二张奖券抽出时，全场突然死寂——特等奖三个红字在阳光下渗着血似的。
"不可能！"卖茶叶蛋的吴婶挤掉两只塑料凉鞋，"这电视机是俺先相中的！"她身后瞬间炸开锅，人群像被捅的马蜂窝般涌向抽奖箱。
李明蹲在主席台底下数钱，军用挎包里的钞票己经冒了尖。小豆子突然钻进来尖叫："李哥！西街癞子头要拆咱自行车！"
"让他拆！"李明头都不抬，"每辆车都少拧两颗螺丝，骑不出二里地就得回来修——看见对面新开的修车摊没？那是你二舅姥爷吧？"
男孩恍然大悟的表情被新一轮尖叫淹没。穿劳动布工作服的大叔正推着特等奖电视往家跑，后面追着二十多个挥舞奖券的狂热群众。
王公安的哨子声、孙师傅的显影盘打翻声、李爱红声嘶力竭的"排队排队"声，谱写成八十年代最魔性的致富交响曲。
晌午时分，李明躲进公厕数钱。第三遍还没数到八千，隔板突然被拍得震天响："爱国！纺织厂三百女工组团明天要来！说要拍什么...闺蜜照？"
"让孙师傅把背景布换成《庐山恋》！"李明提裤子冲出隔间，差点撞上正在补口红的王淑兰。姑娘把口红往他兜里一塞："我妈说今晚要商量三转一响规格。"
"三转一响早过时了！"李明摸出一把票子晃了晃，"看见没？五位数的彩礼，够买三台嘉陵摩托！"
"呸！暴发户！"王淑兰红着脸拧他耳朵，手里却攥紧了李明放票子的军用挎包。
日头西斜时，李爱红己经喊哑了嗓子。广场上到处是扔掉的奖券和踩烂的塑料花，照相机的镜头烫得能煎鸡蛋。李明瘫坐在钱堆里傻笑，盘算着下一个赚钱的大招。
李明数完最后一张钞票，满意地拍了拍鼓鼓囊囊的军用挎包。
"李哥，真不用我送？"小豆子踩着嘉陵摩托，车灯在巷口划出昏黄的光晕。
"得了吧，你骑车比醉汉还晃。"李明摆摆手，"赶紧回去早点休息，明天还得早点来开奖呐。"
巷子里静得能听见老鼠啃垃圾的窸窣声。李明哼着《霍元甲》主题曲，盘算着明天怎么忽悠纺织厂女工们来拍闺蜜照。
挎包里的钞票散发着油墨香，让他想起2026年ATM机吐钱的味道。
拐过第三个弯时，身后突然传来塑料凉鞋的啪嗒声。李明下意识回头，却见一只麻袋兜头罩下。他刚要喊，后脑勺就挨了记闷棍，挎包带子应声而断。
"轻点！被打死了！"是个公鸭嗓。
"废话，打死了谁给咱们赚钱？"这个声音有点耳熟。
李明在麻袋里挣扎，钞票从破洞中簌簌掉落。他听见有人在数钱，还有金属碰撞的叮当声。
"老大，这小子真能赚，一天就......"
"闭嘴！"公鸭嗓突然压低声音，"把麻袋扔护城河去！"
李明的心跳到了嗓子眼。他摸向裤兜，手机还在！库洛米铁纸不知何时爬到了他手腕上，在黑暗中泛着微光。他屏住呼吸，假装昏迷，任由两人把他抬起来。
"等等！"熟悉的声音突然说，"把他的照相机搜出来！"
李明心里一紧。他哪里来的照相机？但下一秒他就明白了——对方说的是他的手机！
"啥玩意儿？"公鸭嗓掀开麻袋一角，"这黑砖头......"
就是现在！李明猛地踹向对方裤裆，在惨叫声中滚出麻袋。月光下，他看清了袭击者的脸——是陈二狗的马仔！另一个穿花衬衫的正捂着裤裆打滚。
"陈二狗派你们来的？"李明攥着块板砖，后背紧贴墙壁。
"少废话！"花衬衫突然亮出弹簧刀，"把黑砖头交出来！"
李明正要拼命，远处突然传来摩托轰鸣。小豆子的破锣嗓子在夜色中炸响："李哥！你掉钱了！"
两个混混对视一眼，撒腿就跑。李明瘫坐在地上，看着满地散落的钞票，突然笑出声。
"李哥你没事吧？"小豆子跳下摩托，"没事。"李明揉着后脑勺的包，"就是损失了点钱。"
"钱？"男孩从车斗里拎出个麻袋，"都在这儿呢！那俩傻子光顾着抢挎包，没发现你裤兜里还塞了一万。"
李明愣了三秒，远处传来警笛声，王公安的自行车铃叮铃铃刺破夜色。
李明摸出手机，对着满地狼藉按下快门。闪光灯亮起的瞬间，他看见巷口闪过一个熟悉的身影——是陈二狗！那家伙的金表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