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彦那淡漠的眼神让谢瑾承感到有些扎眼与陌生。
待他酝酿好的话送到嘴边时,许彦已经合上了书,抽身从他的怀抱当中离开,起身的动作有些迟缓,却再也没转过身来看他一眼。
“明天还有课,先睡了。”
“等等。”谢瑾承拉住他有些干瘦的手腕,眸光渐深:“你今天到底怎么了?我刚才不过是太忙脱不开身,你至于因为这点小事和我置气?”
“没有。”许彦轻笑,那笑容像是被人强硬地刻在脸上一般,疼,全身都疼。
“我没生气,别多想。”
谢瑾承一时词穷,烦躁地靠在沙发上,一连坐到半夜才想起来上床睡觉。
房间里黑漆漆的,许彦连盏灯都没给他留。谢瑾承摸黑上了床,一把将许彦捞进怀中,却发现这人的身子滚烫得厉害。
许彦几乎是缩成了一团,甚至还微微发抖,谢瑾承叫他也没有半点反应,嘴里小声地念叨着:“瑾承…好大的雨…我怕。”
“小彦?你醒醒?”
许彦不作声,像个树懒一样抱住了他的手臂。
谢瑾承皱着眉头,急忙翻身下床找药。
然而他将近半个月没回过家,也不知道许彦这段时间究竟干了些什么,柜子里的药箱不在了,被杂七杂八的书本塞得满满当当。
这三更半夜的,谢瑾承一时乱了分寸,一个电话就打给了裴松。
等到裴松臭着脸踏进公寓,看见许彦的第一眼时,他就变了脸色。
“小彦怎么这么憔悴了?瑾承,你不会是在虐待人家吧?”
“他就是我家祖宗,我供着还来不及,怎么敢虐待他。”谢瑾承回道,任由许彦牢牢地抱住他。
“你快看看,到底是怎么了?”
“高烧。”裴松游刃有余地配着药:“吃了药,出了汗就没事了。如果过了今晚都没退烧,明天就该往医院送了。”
裴松留了药,又准备急匆匆地回家睡觉,临走时还不忘唠叨一句:“瑾承,
小彦遇上那样的事情,我看哪,你还是抽时间多陪陪他,免得留下心理阴影就不好了。”
“他怎么了?”谢瑾承心头一紧,语气有些慌乱。
“你不知道?”
这一次轮到裴松震惊了。
“有个学生猝死在了他的课上,这事儿都传得沸沸扬扬了,估计明天就得上头条。”
“我知道了。”谢瑾承神色有些复杂,他似乎明白许彦为什么对他爱答不理了。
这事换了谁能好受?
裴松给的药果然有效,第二天清晨,许彦准时被生物钟叫醒。
身旁的床单已经凉透了,但被子还显得有些凌乱,看来瑾承刚醒不久。
许彦顶着较为凌乱的头发,打了个呵欠,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脸上虽然没什么血色,却透着一股温和慵懒的气息。
谢瑾承不过是回家睡了一晚,他就这么没出息地忘了要与他怄气的事。
今天的谢瑾承似乎有些反常,直到许彦拿着课件准备出门时,他竟然还没走。
“坐下,吃早餐。”谢瑾承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按在了座椅上,亲手为他盛了一碗小米粥送到面前。
这样的举动在以前或许会显得十分平常,但两人同居将近七年,许彦便突然觉得有些受宠若惊了。
“你今天不用去公司?”许彦搅合着粥,却没有胃口,但为了给他面子,还是喝了一小口。
“忙了这么久,今天想陪陪你。”
“我今天还有课,待会儿还…”
“学校那边我已经帮你请假了。”谢瑾承看着手中的财务报表,薄唇一张一合:“毕竟昨天出了那样的事,今天愿意来上课的学生估计也没几个。”
“你…知道了?”许彦试探地问。
“嗯,知道。”谢瑾承点点头,不由自主地说了一句:“这么小的案子,听说连顾秦都去了。”
“哐当”,陶瓷碰撞的声音响起,许彦下意识地松了手,像是偷吃时被抓到的猫,心跳都漏了半拍。
“是,还真没想到。”许彦勉强笑笑,突然觉得自己才是真正坏透了的那个人。
那碗粥许彦没吃完就倒掉了,接着他便抱着他那一摞书坐到了一旁,开始伏案工作。
谢瑾承这才觉得两人之间的话题变少了,哪怕只是一点点沉默都足以让他心烦意乱。他绞尽脑汁地寻找话题示好,可许彦总是三言两语就将他打发,能说两个字解决的问题决不会说三个字,甚至连个眼神都不会给他。
谢瑾承养尊处优惯了,在外面向来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他说的话谁不是支棱着耳朵仔细听着,唯有面前这人,对他爱答不理,甚至连碰都不让碰。
他愈发觉得挫败,也愈发觉得许彦越来越无趣了…
谢瑾承坐在一旁闷闷地想着,莫名其妙地点燃了心中的火药桶,“唰”地起身盯着许彦的背影,语气不悦:“你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心里藏着事?”
“没有,我能有什么事?”许彦淡定地翻着书,那圣贤书里的知识很多,却没一本书是教人爱情的。
“那你端着这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做给谁看?不就是小半个月没回来,你至于对我冷暴力?!”谢瑾承越想越气,自顾自地往火堆里添油加柴。
相比之下,许彦就像是一潭死水,半点风浪都没有。
可谢瑾承不知道的是,许彦不是不想说话,他只是疼,疼得开不了口。
“自从我刚才说到顾秦你就开始不对劲了,昨天你们见面了?你背着我干了什么?”
谢瑾承一下从冷暴力扯到了顾秦身上,或许是因为病痛的折磨,许彦心中无端生出一股反感与无奈。
也不知谢瑾承的逻辑学是哪位老师教的。
许彦一向隐忍温顺,这一次,他依然默默地忍着,懒得与他争执。
白费力气。
然而这样的沉默在谢瑾承看来就是一种理亏的心虚,心虚就表明了确有其事,事情到这里便迅速升了温…
“不说话?承认了?”谢瑾承嗤笑一声,冷冷出声。
若是条件允许,许彦真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
出轨在先的是他,如今颠倒黑白,倒打一耙的也是他!
许彦深吸一口气,头一次遇见有人如此理直气壮地贼喊捉贼。
“谢总多虑了,不比谢总身边的那群新人,我这样的货色要想去勾搭别人,别人还未必瞧得上。”
短短一句话,字字诛心,讽刺之辛辣。
谢瑾承顿时便举起了手,快要打到许彦脸上时,又蓦地停下了。
许彦大概没想到谢瑾承会打他,表情有些懵。而谢瑾承刚举起手就后悔了,右手悬在半空中,抬着也不是,收回来也不是。
七年来,这是谢瑾承第一次对他动手。
许彦的眼神淡漠疏离,一言不发地望着他。
谢瑾承心里哽着,怒气还未完全消散,也不好受。
气氛寂静了片刻,一道手机铃声打破了沉寂。
谢瑾承看了看备注,是他最近的新欢打来的,于是当着许彦的面便接通了电话,一边柔声答应着什么,一边朝门口走去,没再回头看他一眼。
谢瑾承走了一段时间后,许彦才像是找回了三魂七魄一般,表情木然地走进卫生间,猛然吐出憋在喉咙里的一口污血。
早上灌进胃里的那几口粥全部吐出来了,还有一些花花绿绿的药丸,镜子里面的人,憔悴得不形。
许彦忍过了那一阵剧痛后,才缓缓挪步走向客厅,刚坐下便接到了顾风的电话,让他去医院拿检查结果。
顾风的语气不似往常那般平常,更像是宣判罪名时的沉重严肃,许彦面无表情地挂了电话。
他或许…已经知道结果了。
顾风刚送走一个患者,许彦便安静地走了进来,一言不发地在座位上坐好。
“医生。”许彦轻轻唤了一声,顾风倏忽便停下了写病历的手,抬起年轻的面庞。
顾风担任许彦的主治医师足足有两年了,也是唯一一个眼睁睁地看着他病情恶化的人,两人虽然谈不上是挚友,但关系总归是亲密了些。
顾风在抽屉里拿出一份资料,犹豫再三,还是递给了许彦,眸光敛了敛,说道:“病情已经恶化了,如果不及时治疗,恐怕后果会更加严重。”
许彦攥着病历单的手骨节泛白,脸上却没有太大的波动,淡淡地问道:“不能吃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