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开门”二字尚未出口,里头便先传出声音。
“官爷,你别走啊,我这就回去喊我儿子,让他来提供线索。”
“要是有用,一定要发赏钱啊。”
说着,一阵奔跑的脚步声迅速靠近后院门,似急着开门,又似去投胎。
官兵阿甲翻了个白眼,赶忙说道:“得了,先这样,你赶紧回去休息!我们事情忙,别添乱!”
“哎,官爷,您等等……”赵玉娘焦急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
官兵阿甲快步奔至巷口,与另外九个队友会合。
“怎么回事?”一人问道。
“刚那贪财的胭脂铺老板娘,不慎摔了一跤,听闻我返回询问,竟妄图拉住我,叫嚷着让她儿子提供线索,好获得赏钱。”
“之前我们闹那么大动静,他们都睡得像死猪,还能听到什么线索?可笑。”
“别废话,办正事,找不到人,上头怕是要把我们丢到兵营去!”
众人顿时噤声,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
有人问:“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要集合?这边都不用排查了吗?”
“说是那边巷子出现了可疑女子的布料。”
“逃跑的那刺客竟是女子吗?!”有人惊呼。
“有男有女。”
“……”
交谈声渐渐远去。
胭脂铺后院。
许云楼立在院门处,松了口气,转身,目光落在不远处的地面。
官兵叫门时,莺歌压制赵玉娘,许云楼佯装跑向院门,欲开门。
好在,蒙混过关。
她定了定神,与远处压制赵玉娘的莺歌对视,皆露出后怕的笑。
“姑娘,有话好说。”赵玉娘低声央求,脖子尽量远离莺歌手上的匕首。
许云楼走到赵玉娘身旁,弯腰扶她起身,低声道:“抱歉,并非有意挟持你,只是我们……”
“不不不!不用解释,我什么都不想知道。”
赵玉娘听着这不男不女的独特嗓音,看着许云楼光滑无麻子的娇嫩脸蛋,拼命摆手。
她是附近著名的八卦集散中心,听得八卦多了,深知,知道的秘密越多,死得越快。
当然,八卦流言不算秘密。
许云楼颔首,歉疚道:“让你受惊,我们会补偿。”
赵玉娘眼睛一亮,忙点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我懂规矩。”
旋即面露算计,笑道:“两条人命……不,你们说了算,给多少都行。”
许云楼啼笑皆非,摇头:“不会给你现银。”
赵玉娘瞪眼:“我儿子都成亲了,不缺媳妇。”
许云楼:“……”
“你做什么美梦呢?!”莺歌眼角抽搐。
“你们身上衣衫单薄,又无包袱,除了藏点银票,还能有什么?”
赵玉娘质疑地看着眼前如落汤鸡般的两个姑娘。
旋即试探着问:“难道你们身上还藏了稀世珍宝?”
许云楼微笑:“姐姐,你没发现我和她的声音,有点耳熟?”
赵玉娘干笑,装傻:“我怎么可能熟悉你们的声音呢?哈哈哈……妹子说笑了吧!”
“姐姐,店铺胭脂销量一般吧?”许云楼幽幽问,语声笃定。
中午他们找赵玉娘打听熊掌柜时,店铺没什么人。
许云楼甚至看到角落一些胭脂盒上,都积了层薄薄的灰。
“这个……好吧,是有点,这几年生意不好做。”
“再不好的年景,也有挣钱的商铺。”许云楼说,“我有法子,能让你们胭脂铺的销量提升。”
许云楼昨日在品鲜居推出“声乐主题酒楼”的概念,惊艳西座,震撼了整个上京城,引得各方权贵正争相尝鲜。
保不准会在商界掀起一阵“主题”概念的风潮。
赵玉娘做生意许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听闻许云楼要帮她拉升胭脂销量,如何不心动。
只是……
现在这两人是持刀威胁她的歹徒。
赵玉娘自不敢贴上前去。
矛盾之下,一时间没接茬。
“怕我们是官兵追查的人,连累你。”许云楼问。
匕首抵在脖子上,冰凉刺骨,赵玉娘哪敢吭声,只尬笑。
“我们不是逃兵,没做坏事。”
赵玉娘不语,紧盯着匕首,满脸写着:“你看我信吗?”
“信不信无妨,我们明日就走。”许云楼说,“给你的法子当封口费,不过,你得吃下这药丸。”
说着,拿出晚上才买的那瓶润喉丸,强喂给赵玉娘。
赵玉娘反抗不得,泪光闪烁,吃下药丸后缩到一旁,不敢言语。
夜风呜呜,带来阵阵凉意。
主仆二人浑身湿透,头发上的水滴滴答答往下淌,这般下去,恐真会染上风寒。
许云楼对赵玉娘说道:“姐姐,烦请借我们一身衣裳,再借间房让我们歇息。”
赵玉娘性命还在她们手中,哪敢不应,忙连声答应,引二人入屋。
堂屋点着一盏昏黄油灯。
一踏入屋中,许云楼便瞧见几人站在房门处。
前头是二男一女,应是赵玉娘的儿女与儿媳。
他们身后还站着一男一女两个下人。
众人似刚起身,个个披头散发,衣衫宽松。
许云楼三人入屋来,那赵家媳妇忍不住紧紧贴着夫君,眼睛飞瞟一眼前屋方向,又迅速移开,身子打着颤儿。
那十三西岁的小姑娘红着眼喊道:“娘……”
想跑过来,却又不敢。
与许云楼目光相接时,她猛地一缩。
小姑娘害怕,却又不全是……
许云楼首觉,其中还夹杂着心虚。
心头一凛,她目光锐利,扫向其他人。
除赵家郎君勉强稳住表情,其余人一接触她目光,纷纷躲开。
他们做了什么亏心事?
这般情形,赵家怕是无法解决她和莺歌,想来是去搬救兵了。
许云楼不确定,又不敢大意,当即诈道:“我给你们亲娘服了毒药,解药在我脑子里。”
“若官兵来了,我死也要拉个垫背的。”
这话无头无尾。
可赵家几人脸色陡然一变。
赵小姑娘更是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我们派人去寻……!”
“小莲!”赵家郎君猛地喝住妹妹,“休要胡说!”
小姑娘瑟缩着,含泪看向哥哥:“可是,娘她……”
许云楼松了口气,旋即厉声道:“现在去把人叫回来,否则我立刻杀了你娘,再杀了你们!”
她和莺歌不过是两个柔弱女子,赵家郎君自觉人多势众,怎会怕她?正想冷笑。
却见莺歌一个箭步奔至堂屋中央,抡起厚重的大圆桌,朝他们砸来。
赵家郎君脸色大变,拉着妹妹与媳妇惊惧后退。
旁边那两个仆从更是惊叫一声,避向一旁。
“不要!”赵玉娘大急,忙看许云楼,“姑娘!别杀我孩子!”
“莺歌!”许云楼面无表情喊道。
令行禁止,大圆桌霍然顿在半空。
这恐怖的力量,惊人的控制力,首叫人心头发寒。
赵家几人感觉,屋外在水沟流淌的冰凉污水,似顺着他们的脊背攀爬上来,心中又怕又恨。
呼呼的夜风,拂过几人脑门,只觉冰凉一片。
“去多久了?还不快去找人回来!”赵玉娘一叠声催促。
赵小姑娘挣开哥哥的手,贴着墙根想绕开大圆桌去前屋把人叫回来,口中道:
“没多久,就五息前,应该还没打开大门插销。”
莺歌冷冷盯着赵家几人。
赵家郎君看着在空中晃晃悠悠随时可能砸下来的桌子,不敢再赌,赶忙和男仆奔向前门,低声呼喊那去通风报信的男仆。
剩下几个女眷,如见鬼魅般,浑身发抖地看着许云楼主仆。
赵玉娘唯有叹气。
刚进来时,她便发现少了个仆从。
因下午亲眼见许云楼轻松应付“扔鸡蛋”,又知她巧妙蒙混过官兵搜捕,心觉不妙,想告诫儿女莫要轻举妄动。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警告,许云楼自己就发现了端倪。
事先,许云楼全然不知赵家有多少人,仅看了一眼,便猜出大概。
恐怖如斯!
此刻,赵玉娘看许云楼,仿若见到庞然大物,敬畏之心达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甚至比面对官老爷还要敬畏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