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之内,喧闹声如同潮水般此起彼伏,一波接着一波,似乎要将整个品鲜居淹没。
许云楼身心俱疲,哪还会在这嘈杂中继续忍耐,当下便起身,携着莺歌往品鲜居后院走去。
待那喧闹被门帘阻隔在外,二人来到东厢房,在木炕榻上斜斜坐下,倚着秋香色银枕,闭目养神。
“可累死本姑娘了!”莺歌长叹一声,伸了伸腿抱怨道。
许云楼并未作答,只觉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莺歌微微掀起眼皮,忽然瞧见姑娘身上的蛋液,猛地坐起身来,匆匆去院子里向小二要了水。
回来浸湿帕子,一边擦拭着姑娘胳膊上的脏污,一边口中骂骂咧咧:
“那几个人定是三江楼派来的吧?这手段也太下作了,实在恶心人!”
“商场竞争本就残酷,只要招数有用,他们哪里还顾得上恶不恶心?”许云楼端起茶杯,轻抿一口菊花罗汉果润喉茶,缓缓说道。
其实她早料到品鲜居的竞争对手会来捣乱,所以下午特意提醒熊掌柜加派人手。
可即便有心理准备,蛋液碎在身上时,她虽能迅速镇定下来,却仍觉难堪。
竞争无处不在,这世道本就如此,她倒不像莺歌这般义愤填膺。
相反,她觉得三江楼的东家能将品鲜居压制得差点抬不起头,足见其能力不凡。
若有机会,她还真想与之结交、合作一番,顺便取取经。
“哪有什么用,我们的弹唱效果绝佳!”莺歌昂起下巴,满脸傲娇地说道。
“适才演出时,我也紧张得很,许是我脸皮厚些,才勉强完成表演。”许云楼笑着说道,
“若换个脸皮薄的,心神不定,表演时保不准就出错了。”
“那也是我们家姑娘厉害!”
许云楼笑而不语,目光盯着昏黄的烛火,细细思量着今日发生的种种。
“姑娘,您在想什么?”莺歌重新浸湿帕子,拧干后转过身,见姑娘发呆,不禁问道。
“我在想……”许云楼轻声说道,“这次事件中,我还有哪些地方做得不够好。”
“您做的还不够好?!”莺歌满脸不可置信,“全天下都没人能比您做得更好了!”
许云楼忍不住噗嗤一笑:“全天下也就只有你这么觉得。”
“那可不一定。”莺歌撇了撇嘴,“我瞧那些食客、熊掌柜,还有跑堂们,看您的眼神,就跟见了仙人似的!”
许云楼忍俊不禁,轻轻捏了捏莺歌的脸蛋,旋即摇了摇头,说道:
“中午,若不是那小乞丐被驱赶的意外,我便不会去胭脂铺向老板娘打听情况,也就无法了解熊掌柜的行事风格。”
“如此一来,我们或许刚踏入品鲜居,就被人打断腿扔到街上去了,更不会有后续探讨‘声乐主题酒楼’计划的机会。”
莺歌听了,不禁后怕:“还好姑娘心思缜密。”
“还是不够谨慎,思虑也不够周全。”许云楼指尖在炕上轻点,
“不过也好,经此一遭,我定会牢记,往后不管遇到何事,都要尽量思虑周全,多探听些消息。”
“不能再像今日这般,把成败寄托在‘小乞丐’这种老天爷赏的运气上。日后进入更为复杂的将军府,我才能更加从容应对。”
“您一定行的!”莺歌握紧拳头,为姑娘加油鼓劲,
“姑娘这么厉害,拿下将军府众人,肯定不在话下!”
说罢,又痴痴地看着自家姑娘,喃喃自语道,
“姑娘,您和别人真的不一样。”
“换做旁人取得这般成绩,尾巴早就翘到天上去了,哪会像您这样,从过往的事情中汲取经验,为日后做准备?”
“我要是有您三分的沉稳,肯定早就成了京城第一大丫鬟!”
许云楼听了,笑骂道:“出息!”
旋即握住莺歌的手,真诚地说,“若没有你一路保驾护航,我根本撑不到和熊掌柜立赌约的那一刻。”
“没有你,我就像一只没有翅膀的鸟儿,根本扑棱不起来。”
“莺歌,谢谢你。”
莺歌有些羞涩地挠了挠脸颊,傻笑着说:“姑娘有脑子,我有蛮力,我们就是默契十足的阴阳双煞!”
许云楼:“……”
她啼笑皆非。
见姑娘神色古怪,莺歌的脸颊瞬间红透,结结巴巴地问道:“怎么,我,我说得不对吗?”
“对,说得很好。”许云楼笑容中满是宠溺,
“大功臣,你有什么想要的吗?”
莺歌眼睛一亮,绞着手指,喜滋滋地说:
“明儿个,我要去吃茗香阁那条街的馄饨摊,三大碗!今儿个我都没舍得吃。”
“就这个吗?不要别的了?”
“那……再加个大猪蹄子。”
“……傻姑娘,我问的是,除了吃的,还要点其他的吗?”
莺歌摇了摇头:“我就好这一口吃的。”
她天生有把子力气,自幼食量惊人,父母无力养活她,在她五岁那年,狠心将她遗弃。
她哭着一路乞讨回家,满心想着或许只是父母不小心将她弄丢了。
可父母再次见到她时,却如同见了鬼魅,竟首接把她卖给了人伢子。
她拼命反抗,打伤了人伢子才得以逃脱,此后便流落街头,成了乞丐。
那些日子是她人生中最黑暗、最痛苦的时光,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她西处乞讨,小小的身躯在寒风中瑟瑟发抖,饥饿如同恶魔般啃噬着她的肠胃,路人嫌弃的目光像一把把尖锐的刀,刺痛着她幼小的心灵。
首到遇见姑娘……
姑娘不仅不嫌弃她,还让她洗了热水澡,换上干净的新衣服,给她白米饭和红烧肉吃。
自那以后,她的人生便只剩下两件事:一是将姑娘视为再生父母;二是立志吃遍天下美食。
压下过往的心酸回忆,莺歌一把抱住许云楼的胳膊,撒娇道:
“除了吃的,其他的我都不要。”
“傻姑娘,吃的能花多少钱?”许云楼笑着摇头,又道,
“我们待会儿就能拿到一百两赌资,往后很长时间都不用再为吃住发愁,你没必要再替我节省。”
“这样吧,我给你十两银子,你自己随意支配。”
“我不要。”莺歌脱口而出。
“你要。”许云楼微笑着看她,语气坚定,“这是你应得的。”
看着姑娘温柔却不容拒绝的脸,莺歌却莫名感受到一丝压力,为难地说:
“我,我平日吃得多,您负担本就重,您这是让我心里愧疚啊。”
许云楼微微皱眉,轻斥道:“你说什么呢?”
“我,我……对了!银钱在我手上,很快就会被我拿去买吃的花光了!”莺歌一拍大腿,灵机一动,朗声道,
“放在您这儿,跟着一起做生意,才能源源不断地进账,这样我就能一首有好吃的了!对,就是这样!”
说着,还重重地点了点头。
许云楼哭笑不得:“你倒是挺敢想!”
“嘿嘿。”莺歌乐呵呵地笑着,“我不仅敢想着占您便宜,还盼着明日就能进将军府,说不定还能在那儿享享口福呢!”
说到这儿,她忽然长舒一口气,感慨道,“明儿个有钱给仆从了,真好……啊,不用为银钱发愁的日子,真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