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秋意渐浓,葵香院正房内室却暖意融融。
身形颀长的青年缓步靠近床边,语声醇厚而温柔:
“表妹,用过晚膳了吗?”
刚沐浴后的冷松香丝丝缠绕至许云楼鼻尖,清冽好闻却带着侵略性。
许云楼忍不住揪紧被角,飞快抬眼看了陆望一眼,垂眸轻轻点头:
“嗯,吃过了。”
“休息,看书,还是我陪你说说话?”
许云楼想说:
麻烦你赶紧滚吧!
你最近老在我房中败坏我名声,我想揍你很久了!
许云楼不敢说出心声,口中一阵发苦。
整个将军府上下,大概都己经认定自己是陆望的女人了吧!
从陆老夫人今日给自己的仆从配置,众人送来价值几乎上万两的礼物……
还有,从他们话里话外或亲热、尊重、讨好的言语,以及八卦的眼神中,许云楼都清楚认识到一个事实:
她要嫁给小官员做正头娘子的人生规划几乎泡汤。
大概率会成为陆望的小妾,然后……
无法践行对生母的承诺!
许云楼愤怒。
陆望明明在悬崖上答应过自己不败坏自己名声的,却……
她现在恨不得上前给他一大嘴巴子!
可……青年身上的冷松香不断的勾出她的一片记忆。
从灵隐寺回来的前三天,她高烧,昏迷反复,整个人昏昏沉沉。
隐约知道有人一勺一勺地喂自己喝软糯的米粥。
服用难喝的苦药时,耳边不时传来柔缓哄劝的声音,像极了小时候姨娘喂自己喝东西时的耐心、细致。
但……那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而他的身上,有一股清冽的冷松香。
很好闻,无论是昏沉时,还是清醒时,许云楼都贪恋这个味道。
许云楼正在斟酌如何将人赶走,屏风边传来莺歌清脆的喊声:
“姑娘,这些礼物要登记入库吗?”
许云楼抬眼望去。
莺歌正指着地上、桌上的一大堆礼物冲她眨眼。
许云楼恨不得上前把莺歌抱入怀中狂亲一番。
还是我家莺歌可爱!
她眉眼舒展,招手喊来莺歌“要的,过来,我说与你听。”
这些东西登记入库再简单不过,哪里需要专门讨论?
不过是驱赶陆望的借口,许云楼清了清嗓子,笑着道:
“表哥,我和莺歌说事情,会吵,要不你今晚回墨戟轩办公吧?”
陆望似笑非笑看了姑娘一眼,旋即凉凉瞅了眼莺歌。
缓步行至床尾新摆上的小榻坐下,随手捡起炕桌上的一侧卷宗,侧靠在软枕上,说:
“你们聊,不用理我。”
空气有片刻的凝滞。
……
烛火在纸张翻页声与小姑娘叽叽喳喳的谈话声中微微摇曳。
约摸一刻钟后……
陆望看着许云楼眉眼掩藏不住的倦色,声音微沉:
“莺歌,这些物品何时处理都可,你家姑娘累了,让她休息。”
雀儿般的嘀咕声顿消。
许云楼沉默片刻,忽然道:
“莺歌,你出去,我和表哥谈点事情,不要让任何人进来。”她说。
后者担忧的看了许云楼一眼,还是出去了。
夜幕西合,窗外的竹林飒飒,大概是受不了己经泛凉的秋风,正瑟瑟发抖。
室内。
看着姑娘微带愠色的脸,以及有些决然的眼神,陆望隐约知道她想说什么,眸色微沉。
想了想,温声说:
“表妹,现在谈我们之间的事情,你情绪会激动,会担忧,不利于你养病……迟些时候吧。”
“难道你这样逼迫我就有利于我养病了吗?!”许云楼声音微微拔高。
她己经在强压愤怒,可翻涌的情绪还是泄露出来,眼眶微微泛红:
“你在悬崖时,明明说了,不……不会逼迫我的……”
陆望看着小狼崽子一样抗拒自己的姑娘,脸上闪过丝狼狈。
沉默片刻,陆望肩膀微垮,艰难道:
“我无法控制自己不靠近你……许云楼,我心悦你。”
许云楼心一颤。
陆望从未唤过她的名字。
还是用这样挫败、深情的语气。
许云楼竟然生出了丝心疼。
她耸然一惊,赶忙告诫自己:
别发昏,他强大到能秒杀全天下九成九的人,才不需要你这个小人物的怜悯!
许云楼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冷声讥讽:
“陆望,你心悦一个人的方式,居然是用舆论来压迫她……你好可怕。”
内室沉寂下来,秋风拂开窗上的霞影纱,凉意与黑暗争先恐后涌入房中,横亘在二人之间。
许云楼知道自己的话很伤人。
她也不想和陆望撕破脸的。
可她不敢再拖。
陆望是泛着迷人香气的毒药,日月侵蚀着许云楼。
她若敢再放任二人之间不清不楚下去,很快就要万劫不复。
这些日子,许云楼身周充斥的都是陆望的气息。
床脚温暖的炭火,每日入口的膳食,价值不菲的滋补汤药……皆他一手安排。
还有……他这个人,他身上的冷松香气、安静看书的侧颜,自己睡着时他偶尔覆到额头的宽大手掌,夜里为自己掖的每一次被角……
种种种种,都在一点点侵蚀她的意志力。
许云楼怕自己沦陷。
人在生病时本就会贪恋他人的照顾与呵护,何况,这些是她从未在别的男人身上感受过。
她再理智坚强,也是少女怀春的年纪。
对象还是一个强大到让大齐女子都趋之若鹜的陆望!
他对自己有着独一份的偏爱。
许云楼怕。
天色愈发的黑,陆望沉默望着床里侧的姑娘。
若有人敢一再忤逆,不识抬举,陆望早一巴掌扇过去。
可眼前是心爱的姑娘……
柔和的烛火下,姑娘尖酸刻薄的眉眼都带着于心不忍的善良。
陆望没有恼怒,只是无奈,心疼。
良久,他叹气,认真盯着许云楼,轻声问:
“你可知道,策划灵隐寺一事的,是靖远侯世子?”
许云楼浑身一震,尖声问道:
“什么?靖远侯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