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灵玉沉默许久,然后保持着匍匐在地上的姿势,稍超前探了探脑袋,咬住了白素生的脖颈。
对方说他是神雕,但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很像个狗子。
诚如对方曾经所说,他这辈子大部分时间都在东躲西藏,其实没享受到多少人间乐趣,甚至空有亘古未见的天赋,空有超越了五绝级的武学修为,却从未能逍遥于世间。
但越是活的无趣,越是活的久,却反而越是怕死,越是容易屈服……
这人呢,咋就这么奇怪咧?
将白素生一身精血吸干同时,也将其内力吸了个干干净净。
甚至还包括了洗髓经和易筋经控制下的千年冰蚕的毒。
但这剧毒,却仿佛奈何不了李灵玉,他只是身上红黑交错一阵,就恢复了正常。
可正常小会儿后,整个人身躯开始鼓胀不停,时而又收缩回去,极为诡异。
似乎正在承受某种极致的痛苦,他忍不住发出了非人般的哀嚎。
白衣男子却是满意微笑:“不错,你果然会会北冥神功,而且掌握之精,还要超过你那个师父,只是你太能忍啊,这么多年,空有这绝世神功,却从未吸过人的内力?”
“现在好了,这白素生的内力,比你先前弱不了多少,且因为他自创的那狗屁寒冰神功……虽有洗髓经和易筋经中和,却也属性混乱,你想要将他内力和那一身精血融合,却也不易,不过也没关系,我还有时间,这天下,也还有时间。”
痛苦间隙,李灵玉嘶哑开口:“你到底……要做什么!?”
白衣男子目光悠悠,轻声开口:“长生,我仅仅只是想要长生而已……”
仅仅?只是?
李灵玉忽疯狂的大笑起来,体内再难受,都阻止不了他狂笑不停,直到也不知是因笑的还是疼的,连气都喘不上来,剧烈咳嗽一阵后,这才讥笑:“你都活了这么久,怎么还是这么天真?”
“秦皇汉武,唐宗宋祖,哪个不想长生?但数千年来,可曾有人做到?”
“便是那千余年前近仙似神的阿青,都脱离不了香消玉殒的命运,你……又能如何?”
我能如何?
白衣男子素来淡漠世间的眼眸中,难得出现了不屑这一情绪波动。
嗤声道:“我要是没找到法子,又如何能从五代年间,活到现在,且中间并未用过假死延寿之法。”
李灵玉身体似乎好过了不少,也或许,是用某种办法,将苦痛强行压制了下去。
他死死盯着白衣男子看了会儿,忽的一笑:“但你大限,怕是快到了。”
“让我猜猜看,是五十年,三十年,还是只有一二十年……”
“你看起来淡然自若,但我能感觉到,你越来越急,所以也越来越疯狂。”
“白素生在嵩山之前,消失的那段时间……应该是去了大陆的西部和北部吧?”
“西方武学,虽不如我中原武学这般博大精神,但地域广大,人口众多,自有独特文化传承,应也少不了绝世高手。”
“所以白素生那几年的任务,便是铲除那些高手,让蒙军顺利西进?”
“我很好奇,你既然喜欢看整个天下血流成河,死人越多越好,那干嘛不把什么五绝,还有最有可能达到五绝级的那两个小家伙,也都统统杀了,这样蒙军南下,岂不是更加顺利?杀人屠城,岂不是更加畅快?”
“你知道的还挺多……”,白衣男子展颜而笑:“待我证得长生大法,你若是还活着……我心情一好,或许真会将你当做衣钵传人。”
“至于你说的那两个小家伙?”
“我当然知道……其中那个男娃,我还有大用,且还没到时机,便先由得他折腾吧。”
“而且那小男娃比你还要更加谨慎,心思深沉,若我亲自出手,对付五绝,恐怕要把他吓死,以他那机灵劲儿,再想找到的话,可就比找到你更难喽!”
“可惜……那小家伙资质实在太差,也不知是走了什么狗屎运,才有了如今成就。”
“此外,以你的聪慧,应该也隐隐猜到了,我能对付你,那是因为你逃遁世外,入世太浅,可对于那些足以影响到天下大势的人物,却不方便亲自动手。”
“所以,你既然是想要躲着,苟且偷生,那你最开始的思路就错了……”
李灵玉没再说话,因为他压制五感的秘法已经失效,重新回到了难以忍受的苦痛当中。
“自私自利,薄情寡义,两面三刀,却偏偏天资奇绝,韧性十足,而又小心翼翼……不错。”,看着翻滚挣扎的李灵玉,白衣男子一直保持着满意的微笑,仿佛是在欣赏一件,亲手打造的完美艺术品。
嵩山。
右军师朱子柳刚刚将一传来密信的小厮屏退,而后向左军师公孙哲道:“如李盟主走之前所预料,也如我等所猜想,蒙军东路两大元帅,确实只留了一人坐镇东部,而另一人,则带领骑兵支援铁木真。”
公孙哲点点头,稍松口气,问:“那留下的人,是哪个王子?”
朱子柳凝声道:“托雷。”
二人相视一眼,齐齐而叹,公孙哲道:“李盟主果真神机妙算,就连这……都提前猜到了。”
朱子柳将折扇打开,跟着道:“是也。李盟主当初说,铁木真虽未按照蒙古惯例,将汗位传于托雷,但其实他最喜欢的,却偏偏就是这个最小的儿子。”
“现在看来,确是如此。”
“按照郭元帅意思,托雷本就无意于汗位,既如此,铁木真还不如干脆让他享一世清福,免得身居汗位而处于天下大势的风口浪尖……”
“此次蒙古东路军西进,与铁木真中军汇合后,虽军事实力远超我等,但身为主帅之一,王子之一,依旧有莫大危险,反而是托雷坐镇于东部,只受水军侵扰,才算安稳。”
这时朱聪插话:“二位说的都在理,但还有个重要原因,怕是有所忽略。”
不等二人疑惑发问,朱聪紧跟着道:“托雷和郭靖兄弟情深,铁木真肯定会刻意的避免他们在战场上正面相对。”
总而言之,综合以上两大原因,托雷独自坐镇东部这一结果,从最开始,便注定没有任何意外。
那接下来就好办了。
朱子柳向一直静静坐在那里的穆念慈道:“便劳烦穆帮主了。”
旋即又向朱聪抱了抱拳。
这是早就定好的计划,若托雷一人在东,便让会说蒙语,并且和李信学了变声之法的朱聪假扮察合台到东部,去将托雷引出后,再由穆念慈将之擒拿。
而后软禁于嵩山,以待接下来的其他计划。
托雷是郭靖安答,二人感情笃厚,哪怕郭靖如今已不像少时那般憨直不知变通,却因秉性原因,不愿对付、利用自己的兄弟。
但李信离开前,最终还是劝服了他。
当时李信说:
趁托雷还年轻,还没来得及做屠城那等伤天害理的事儿,你赶紧把他看管起来,不然的话,他身为蒙古王子,终究会渐渐身不由己,和那几个哥哥一样,成为一言不合就下令屠灭数万百姓的刽子手。
届时,再面对托雷,你又将如何自处?
是替天行道匡扶正义,还是因为兄弟情深而将他放过?
穆念慈轻轻点头,想着事不宜迟,便准备动手。
刘姐已经提前到来,要给朱聪易容。
这时郭靖却来到了这议事厅中,想着小时候和托雷、华筝一起,在草原上奔跑的欢快日子,神色复杂,凝声开口:“大嫂,切莫伤他!”
穆念慈颔首:“郭世兄放心,我有分寸。”
称呼上,二人现在都是各喊各的。
没多久,朱聪便已化作了察合台模样,同时刘姐的徒弟们,也将一队元军化做了蒙兵模样。
朱聪便领着这队兵士启程,穆念慈则孤身一人,暗中尾随在后。
只要朱聪假扮的察合台将那托雷引出,便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将其拿下!
真正的察合台,已经和铁木真以及窝阔台率领的大军汇合。
十五万骑兵,三十万步兵,正式兵临嵩山!
如今的嵩山,已经不仅仅是山。
而是以嵩山为中心,打造出一座巨大城池。
这城池刚好覆盖了从北往南、跨越中原的必经官路。
当然,通常来说,嵩山虽只包含太室少室,但整个嵩山山系,却也连绵极广,还囊括了万安、安坡、马鞍、五佛、挡阳等名山。
此城并不可能将整个山系全部涵盖,而是在某山谷处的位置,用城墙隔断。
另外,这城池中几乎没有平民百姓,而都是元明大理联军。
不过为了方便指挥,统一元字旗号。
此刻城内,城墙上,嵩山上,旗帜飘扬,人头攒动,密密麻麻,看来声势极为浩荡。
但和城外的蒙古大军相比,在气势上却终究弱了不少。
只因……那黑压压的十五万骑兵的压迫感,实在是太强了!
宛如神兵,自天而降!
铁木真站在如同钢铁巨兽一般的战车之上,因那战车太大太高,且遮挡严实,没人知道,这玩意儿里边到底藏了多少人。
察合台、窝阔台二人同样如此,脚下巨型战车的规格,和铁木真所拥有的一样,只是外观装饰上有点区别,用以表示地位的不同。
铁木真凝目看向嵩山主峰之时,早有人将一台台回回炮架在了附近山头上。
这是蒙军每次攻城前的必备作业,几轮回回炮狂轰乱砸过后,敌方城墙就基本半废了。
之后再攻城,自是无往不利。
铁木真抬首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而后轻轻挥手。
顿时,蒙军射出漫天箭雨,如同遮天蔽日的蝗虫,飞射向城墙。
以下击上,箭矢难免力道不足,但架不住蒙人箭术精湛,那密密麻麻的破空声,极为骇人。
铁木真微微而笑,已经准备欣赏第一轮攻城的战果。
但很快,他的笑容便僵硬在了脸上。
怎么只有箭矢?石头呢?回回炮抛射出的巨石去哪儿了?
铁木真霍然看向附近山头,神色中不由露出了浓烈的吃惊。
那些炮架子,竟然都消失无踪了!
但这怎么可能?就算天上的神仙,也做不到如此吧?
为了力道够大,能抛动巨石,切弹射出足够远的距离,每一个炮架子都又高又大,且奇重无比,每次攻城前,想要弄到高处,都得许许多多兵士一起,折腾许久,耗费九牛二虎之力。
而现在……
铁木真疑惑不解片刻,便有一小将骑马疾驰而来,禀告道:“大汗,那些山头,早就被挖空了,而且结实度控制的刚刚好,别说人走上去了,就是炮台推上去,都完全没事儿,可当把石头装到炮台上,要发射的时候,炮台便因为突然吃力,而将山头压塌,并陷落了下去……”
“再加巨石从炮台就此滑落……回回炮兵……伤亡惨重!”
“且那炮台,短时间内也无法抬上去再架好了!”
刚刚的一幕,窝阔台和察合台自然也注意到了,这变故太大,太突然,饶是以他们的身份地位,一时间也难以接受,再听这小将所言,察合台登时暴怒,不由骂道:“废物!”
而后用力甩出把刀子,竟是直接扎在了那小将心口。
他这是气急败坏,把气儿撒在了这小将身上。
但其实提前查探地形,疏忽了山头中空,本是其他兵士的责任。
而山头之所以中空……用屁股想想都知道,肯定是元军提前安排人去挖的!
能有这想法,并不难。
但想要算计到他们炮台架设的每一处位置,并让中空的山头可承受的力道控制到刚刚好,这就太过于惊人了。
这一点,成吉思汗自是不知,乃是公孙哲和黄药师二人合作,才精准计算出的结果。
那小将莫名被杀,铁木真瞪了察合台一眼,却也顾不上训斥这儿子,因为除了回回炮意外失利外,那漫天箭雨,好像也没取得战果。
那城墙极为诡异,仿若活物,在箭矢抵达前,城墙顶部边缘,就自动延伸出了一大截,几乎挡住了所有的箭矢。
这下子,连铁木真都气得胡须微颤了。
这元军,明明可以提前就让城墙的这截延伸上去,这样他们自觉射不了那么高,便干脆不浪费气力和箭矢了。
现在可倒好……空消耗了一波。
堂堂一代天骄,自然不会持续被情绪左右,短暂的惊怒后,铁木真就冷静下来,凝目看向那城头,双目越来越锐利,隐约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
铁木真突然下令,近乎于嘶吼:“撤,后撤!”
这指令,乃是针对那些距离城墙最近的弓箭手的。
他们刚刚发射完一波,虽没成效,但未得将帅下令,也不知是继续射,还是说停下来。
铁木真感觉很敏锐,反应也足够快,但……还是慢了一点。
不等那些弓箭手撤退,便见一个个黑色的直筒子从城墙顶预留的一排排小孔出,伸了出来。
直筒末端,本是个漆黑无比的口子,但下一刻,便有刺眼的火光从那筒口喷射而出!
随之一起的,还有普通人肉眼无法捕捉到轨迹的铁石弹丸!
弹丸,射入到了一个个弓箭手的体内。
有人重伤倒地,也有人,只哀嚎一声便已毙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