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厢里的沉寂此刻像一张巨大无声的网,将陈江河笼罩其中。
头顶的吊灯散发着昏黄的光芒,映在他深邃而略显倦色的脸上。
他的眼神犀利,却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缓缓起身,望了一眼茶几上的红酒杯,那上面还残留着林大光的指纹。
陈江河伸出手指,轻轻触了触杯壁,似是在感受那上面的余温。
忽然,他将杯子抓起,狠狠地用力捏紧,玻璃杯瞬间四分五裂,碎片划破了他的掌心,鲜血顺着指间流淌下来。
“硬的东西摔起来加倍疼?”陈江河低声自嘲道,语气中满是冷意。
他掏出纸巾简单包扎了一下手心的伤口,却没有离开包厢,而是重新坐了下来。
他双臂交叠放在膝盖上,稍稍低头,像一只潜伏在暗处的野狼,眼神里带着隐忍的怒火和不屈的坚定。
半晌,他掏出了手机,一边擦了擦沾血的屏幕,一边翻出了那个几乎从未联系过的电话号码,指尖在拨号键上停滞了一瞬。
他不是没有察觉到今晚的对话背后暗藏的深渊,林大光此人仅仅是地方势力中的冰山一角,而他背后的那片巨大的影影绰绰的海,才是真正令人不寒而栗的所在。
电话接通后,陈江河语气低沉而干脆:“老秦,是我,陈江河。事情有变,计划可能要提前。这次,我需要你帮我查清楚林大光手里那个项目的底细,尤其是……那份土地上的合同。”
电话另一端传来熟悉稳重的声音:“这么快?江河,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吗?还是说,这里面有什么更大的问题?”
“如果只是惹人,这事儿简单了……”陈江河顿了顿,嘴角冷笑,“你先查,越快越好。”
挂断电话后,他将手机扔回桌上,靠着软椅的椅背深吸了一口气。
空气中混杂着烟草、酒精和人声的嘈杂,包厢之外似乎是一场载歌载舞的盛宴,而他却仿佛置身于另一场无声的猎杀。
突然,陈江河耳边一抹轻微的响动让他立刻警觉起来。
他几乎是瞬间扭头的时候,包厢的侧门竟然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条缝。
阴影间,一个修长的身影缓缓露了出来。
“陈书记,”那人低声笑了笑,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独自喝闷酒,不如让我陪你一杯如何?”
是蒋宾,林大光身边的“影子”之一,手脚干净利落,甚至常用些不光彩的手段解决问题。
虽然装作不经意,但他眼中浮动的敌意却藏不住。
陈江河没有起身,只用余光扫了对方一眼。
他的语气仍旧透着平静:“不巧,我不喝别人敬的酒。”
蒋宾挑了挑眉,看样子早预料到他会拒绝。
他往前走了几步,隔着茶几坐下,立刻像是变戏法似的从皮夹里掏出一张银行卡推到陈江河面前,笑容更浓了些:“既然这样,我们换个话题吧——林老板让我给您带句话,小礼不成敬意,希望陈书记看在这点薄面上,别太为难我们。”
陈江河看了一眼那张银行卡,薄薄的一张,表面印着耀眼的金色光泽。
他没有去触碰,目光冷冷地盯着蒋宾:“你想我收下?”
“何必这么较真呢?您一开始放过那个项目,现在也一样能放过。”
蒋宾二郎腿,耸了耸肩,“林老板一向大气,这点好处算不上什么。旁边的人,我敢保证,都会感谢陈书记您给他们留条生路。”
陈江河沉默了。他盯着桌上的银行卡久久不语,空气中氛围越发压抑。
忽然,他伸出一只手,将卡片拿了起来。
蒋宾见状,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然而,这种情绪还未完全爬上脸庞,下一刻,他的笑容便僵住了。
“啪——”银行卡被毫不留情地按进了陈江河手边的茶杯中,伴随着清脆的破裂声,卡片陷进了玻璃残渣之中,染上了点点红色的血污。
“你回去告诉林大光,”陈江河站起身来,俯视着蒋宾,声音低而沉,“别拿这种玩意儿来侮辱我。我陈江河这辈子,如果栽了,也绝不会栽在这些小伎俩上。”
蒋宾的脸色渐渐变得难堪。
但还未等他开口,陈江河已经朝外走去,额头没有片刻回头的犹豫。
包厢门被他一把拉开,撞击的声音在走廊中回响。
蒋宾的脸色渐渐阴沉了下来。
他摸了摸鼻子,起身后冷笑了一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打了一个电话。
“喂,是我,事情有点麻烦……嗯,是的,他嘴硬得很。林老板的意思?好,我明白了,这事交给我。”
挂掉电话后,蒋宾双手插兜地站在原地,不紧不慢地离开了包厢,而他的眼神,却透着一股毒蛇般的阴冷。
而走出酒楼的陈江河早已预感到这一刻的到来。
他站在寒冷的夜风里点燃了一支烟,望着远处那逐渐消失在车流中的霓虹光点,仿佛已经听到了命运齿轮加速旋转时发出的粗砺刺耳声响。
但他的目光没有丝毫动摇,只是更深地吸了一口烟。
夜晚的黑暗像是一张张牙舞爪的大网,而他知道自已已身处其中。
然而——猎人和猎物,始终未必一眼能辨得出。
凛冽的夜风卷起陈江河额前的碎发,香烟猩红的火光在他眼中明灭闪烁,映照出一片深邃的冷峻。
他知道,蒋宾的电话,打给的只会是林大光。而林大光,绝不会善罢甘休。
一辆黑色轿车悄无声息地停在了陈江河身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林大光那张肥腻的脸。
昏黄的路灯在他脸上投下怪异的光影,更衬得他眼神阴鸷。
“陈书记,这么晚了,还在外面吹风啊?”林大光的声音带着一丝讥讽,仿佛胜券在握的猎人,正欣赏着困兽犹斗的猎物。
陈江河转过身,目光平静地与他对视:“林老板,这么晚了,还有闲情逸致出来兜风?”
林大光笑了,笑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刺耳:“陈书记真是贵人多忘事,上次你不是说要请我喝茶吗?我这不是,特意来赴约了。”
陈江河弹了弹烟灰,语气淡漠:“林老板的茶,我可不敢喝。怕喝了,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陈书记说笑了,”林大光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年轻人,不要太不知好歹。有些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何必非要把自已逼上绝路呢?”
“绝路?”陈江河轻笑一声,“我走的,是正道。而你们,迟早会走上绝路。”
林大光脸色一沉,他不再伪装,语气变得阴冷:“敬酒不吃吃罚酒!你真以为自已是什么清官?我告诉你,在这个地方,我林大光想弄死你,比捏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是吗?”陈江河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那就试试看。”
林大光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朝身后挥了挥手。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两个身材魁梧的壮汉,堵住了陈江河的去路。
“陈书记,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林大光的声音低沉而威胁,“识相的,就乖乖跟我们走一趟。否则……”
“否则怎样?”陈江河毫不畏惧地与他对视,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
“否则,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林大光一声令下,两个壮汉立刻朝陈江河扑了上来。
陈江河早有防备,他侧身躲过一人的攻击,同时一脚踹在另一人腹部,将其踹翻在地。
然而,对方人多势众,很快,他又被另一人从背后钳制住。
“放开我!”陈江河挣扎着,却无法挣脱对方的束缚。
林大光从车上走了下来,走到陈江河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上带着一丝狰狞的笑容:“陈书记,你不是很硬气吗?现在怎么不硬气了?”
陈江河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盯着他。
林大光抬手,狠狠地扇了陈江河一巴掌。
“啪!”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响。
陈江河的嘴角渗出一丝血迹,但他依然没有吭一声,眼神中充满了不屈的怒火。
“打!给我狠狠地打!”林大光怒吼道。
两个壮汉得到命令,对着陈江河拳打脚踢。
陈江河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他知道,今晚,恐怕是在劫难逃了。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传来一阵警笛声。
林大光脸色一变,他连忙对两个壮汉说道:“快走!”
几人迅速上车,黑色轿车一溜烟地消失在夜色中。
警车呼啸而至,停在了陈江河面前。
车门打开,从车上下来一个年轻的警察,看到倒在地上的陈江河,他连忙上前扶起他:“陈书记,你没事吧?”
陈江河摇了摇头,强忍着疼痛站了起来。
“是谁干的?”年轻警察问道。
陈江河没有回答,只是抬头望向远方,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他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警笛声,是偶然,还是有人在暗中帮助他。
而此时,躲在暗处的蒋宾,正拿着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切。
他的嘴角露出一丝阴冷的笑容,仿佛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
“陈江河,这才只是个开始,”蒋宾低声自语道,“好戏,还在后头呢……”
他放下望远镜,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陈江河被送往医院,经过检查,他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肋骨也断了一根。
躺在病床上,陈江河望着窗外漆黑的夜空,思绪万千。
他知道,自已这次得罪了林大光,以后的日子,恐怕不会好过。
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后悔。
因为他知道,自已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心中的正义,为了百姓的利益。
就在这时,病房的门被推开了,一个熟悉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他的妻子,李雪。
看到陈江河躺在病床上,李雪的眼泪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她扑到陈江河身边,紧紧地抱着他,泣不成声:“江河,你怎么样?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