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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包沉甸甸的，里头除了铜钱，竟还有几块碎银子。
“这怎么行——”
“傻丫头！”陈慧娘捏了捏她的脸，“要不是你拉我们一把，哪有我们今日？街坊们心里都记着呢！”
*
打烊后，苏记茶肆的后院灯火通明。
青砖地上落着几片花，夜风一过，那甜香便混着灶间未散的茶烟，在晾衣绳上挂着的粗布围裙间悠悠地打转。
苏璃将今日的铜钱倒在桌上，哗啦啦一片响。
苏珩拨着算盘珠子，嘴角翘得老高：“糖馅包子全卖光，茶钱更是翻了一倍——那些来捧场的街坊，临走前都多要了一壶茶。”
苏璃蘸墨提笔，在账本上细细记下：
“糖馅包子二百个，售罄，入钱六百文。”
“云雾清茶三十五壶，老君眉西十二壶，茉莉香片二十八壶，共入钱三百一十五文。”
“另收街坊份子钱，碎银西两，铜钱八百文。”
算盘珠子噼啪作响，苏珩忽然抬头：“阿璃，若日日如此，月底咱们就能添置桌椅了！”
苏璃笑着点头，却又轻声道：“不过，今日能卖这么好，多亏了慧娘姐他们带人来捧场。明日未必还能如此。”
夜深了，油灯渐暗。
苏璃合上账本，轻声道：“明日多蒸一百个包子，再添些瓜子、蜜饯，让客人喝茶时有零嘴配。”
苏寒兴奋地举手：“我去买蜜饯！东街王婆家的杏脯最好！”
苏璃点了点头。
一家人你一言我一语，灯火映着他们的脸，暖融融的。
*
糖馅包子的新鲜劲儿，终究没能撑过五日。
起初，茶肆门前依旧排着长队，可渐渐地，人少了。
“甜是甜，可天天吃，齁得慌……”
“还是咸口的实在，这糖馅尝个鲜就够啦。”
“听说刘记新出了肉末烧饼，咱们去尝尝？”
苏璃站在柜台后，看着蒸笼里剩下的十几个包子，热气渐渐消散。
苏寒趴在门边，眼巴巴望着对街新搭的烧饼摊；苏苏很小声道：“阿姐，咱们的包子……好像没人要了。”
苏珩皱眉：“要不，明日少做些？”
苏璃没说话，只是轻轻捏了捏发僵的手指。
就连茶水也卖不动了。
老主顾们依旧来，可不再一坐半日，只是匆匆喝完一壶便走。
空荡荡的茶肆里，只剩几张冷清的棋桌。
苏璃默默收拾盘子，低声道：“得想个新法子。”
天刚蒙蒙亮，苏璃就背着背篓出了门。
西市早集己经热闹起来，挑担的、吆喝的、讨价还价的，人声鼎沸。
她穿过卖鲜鱼的摊子，绕过堆满陶罐的杂货铺，目光在菜贩区细细搜寻。
“春笋……该有了吧？”她小声嘀咕着，手指无意识地着。
*
拐过一条窄巷，忽见几个穿短褐的汉子正在卸货，脚边堆着一捆捆还沾着泥的春笋，笋壳青黄相间，尖梢上挂着未干的晨露。
“买笋不？”领头的是个黑瘦汉子，岭南口音浓重，“今早刚挖的，嫩得很！”
苏璃蹲下身，指尖轻轻掐了掐笋根，断口处立刻沁出清亮的汁水。
“怎么卖？”
“三文钱一斤，十斤以上算两文半。”
她没急着还价，而是掰下一小块笋芯，放进嘴里细细嚼了嚼——鲜、甜、脆，还带着山土特有的清气，正是她要的。
“我要三十斤，”苏璃拍了拍笋捆，“但得搭上你们那坛酸笋水。”
黑瘦汉子一愣：“酸笋水？那可是我们自家腌货的老卤……”
苏璃从篮底摸出个小陶罐，掀开盖子，里头是她昨晚特意熬的桂花糖浆：“用这个换，冲茶拌糕都香。”
汉子凑近闻了闻，眼睛一亮：“成！”
回程时，苏璃的背篓沉甸甸的。
三十斤春笋用草绳捆得结实，上头还压着个小坛子，里头是泛着淡黄色的酸笋卤。路过胡屠夫的肉案时，陈慧娘老远就嚷起来：
“哟！苏丫头改行挖山去啦？”
苏璃笑着拍了拍笋捆：“明儿来茶肆，请你吃新鲜物！”
陈慧娘应了一声：“得嘞！”
苏璃背着一筐还沾着露水的春笋回到茶肆。
苏珩瞪大眼睛：“阿璃，你这是要改行卖笋？”
苏璃抹了把额头的汗，嘴角微扬：“不，是做酸笋包子。”
“酸笋包子？！”
*
苏璃将春笋倒在青石院台上，晨光斜照，笋壳上的泥斑还湿漉漉的。
她取来一把薄刃菜刀，刀尖轻轻挑开笋壳的缝隙，顺着笋节一划，青黄的笋衣便层层剥落，露出里头嫩玉般的笋肉。
“剥笋要快，不然涩味就渗进去了。”
苏珩蹲在一旁，学着她的手法剥笋，却总把笋肉刮得坑坑洼洼。
苏璃笑着摇头，接过他手里的半截笋：“三哥，要这样——”
刀尖斜斜一挑，笋衣“唰”地褪尽，笋肉光洁如脂。
剥净的春笋堆成小山，苏璃取来另一把厚背刀，“笃笃笃”地将笋切成寸长的薄片。
刀工极快，每一片都厚薄均匀，断面沁出晶莹的汁水。
“阿姐，这笋真嫩！”苏苏用手指蘸了滴笋汁，舌尖一舔，“甜的！”
“馋猫。”苏寒屈指弹向苏苏眉心。
苏璃点头：“春笋最鲜的就是头茬，再过几日就老了。”
她将切好的笋片码进竹筛里，撒上一把粗盐，轻轻搓揉。
笋片渐渐变得透亮，渗出清汁，空气里漫开一股鲜冽的清气。
后院早己备好一口青陶大缸，缸壁用滚水烫过，晾得干透。
苏璃将腌出水的笋片一层层铺进去，每铺一层，就浇上一勺岭南带来的酸笋老卤。
那卤水澄黄微浊，一倒出来便窜起一股醇厚的酸香，像是积攒了多年的山野精华。
“这卤水有讲究，”她边铺边解释，“里头有老姜、野蒜、还有他们岭南特产的木姜子，是酸笋的魂。”
最后，她在笋堆上压了一块表面凹凸的火山石——这是特意从集市淘来的，石头的孔隙能吸走腌渍时的浊气。
缸口蒙上厚麻布，用草绳扎紧，摆在阴凉的墙角。
苏璃拍了拍缸壁，轻声道：“三日后再见。”
——缸中，春笋的鲜甜将与老卤的酸香悄然交融，酝酿出令人舌底生津的滋味。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