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小蛇听到郁燃给长笙道了歉之后,它就很少故意犯贱气他了。
它是一个坚定的长笙脑,以前非要跟郁燃对着干,也是因为感觉郁燃对它家笙笙的态度不好。
小蛇大王心地善良,它单方面决定不计前嫌,原谅了他以前的不懂事。
并且将他们之前那段过往归结为‘不打不相识’。
他不犯贱,郁燃也不会主动跟它说话,他俩竟然还真的相安无事度过了一周。
打破了他们之间最长时间没吵架的记录。
这放在以前绝对是个让小蛇想起来都觉得诡异的事情。
它顺带收回了自己曾经安在郁燃身上的那些各种奇奇怪怪的外号,并且深刻反省了一下自己。
代入一下,如果有人给它起名叫阴暗蛇,它会开心吗。
那肯定是不会的呀!
太不应该了,郁燃好惨,它是坏蛋。
现在每天晚上,它都会趴在长笙枕头边上叽叽咕咕地细数自己之前做过的过分行为并深度忏悔。
等长笙要睡觉了,它才闭上嘴,盘成一卷蚊香的形态陪她一起陷入休眠。
檀城十一月的夜晚大概十几度,有点冷。
郁燃坐在房间的窗框上时,外面正刮着大风。
那阵风带着颜色,是暴风雨来之前的黑灰,风是冷飕飕的,但只停在皮肉表面,不刺骨。应该刚从树叶间穿过,卷过来时有一股松木的味道。
风很凉,但月亮很亮,亮得极不寻常。
他坐在窗户上,抱着一条腿,另一条腿耷拉着,头轻轻靠向窗框,抬头往天上看。
他削瘦的身体蜷起来,从背后看竟像极了一棵树,一棵白玉做成的树,披上月华和冰雪,白金色的、明月不染尘的树。
灰沉的天朦胧,呈现出空洞冷硬的青铜色,锈迹斑斑的青铜鼎倒扣着,底部正中央挂着一面正圆的银白的镜子,镜面上冻满了霜花。
和海上的月亮一样,那时他坐在礁石上,层层海浪涌过来吞吐着礁石的底和他的脚,等浪褪去,海边的风一吹,他的脚背和小腿上凉悠悠的。
郁燃低头看了下,原来是他的鞋子晃掉了。
他的视线移动了些,从鞋子上移到旁边,慢慢往远处看。
地面一层银白,是月亮为他铺的毯,以他为中心延伸向远处,这样摧枯拉朽地一首铺到他看不见的地方。
这世界上的任何地方。
当他选择出来的那一刻,独偏爱他的月亮会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为他铺上地毯。
它高悬天上,无声幽静又盛大地办了场欢迎宴。
郁燃跳下去,跳进长笙修剪的心形小树里,树枝和叶子灌进他空荡的裤腿里,划出杂乱无章的红痕。
他坐在树旁,波澜不惊下的心脏狂跳,他不知道要干什么好。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摘下挂在自己裤脚的小树枝,捏在手里,左手臂横搁在膝盖上,低头捏着树枝在地上划了划。
一点一点地划开了他污浊潮湿的梦。
凌晨西点。
月亮隐进云层里,檀城下了场大雨。
这场雨淋到郁燃身上。
他回去洗了澡,换上干净的衣服。
天际露出一线蓝白的时候,他昏沉着难受地醒过来,他发烧了。
小蛇给他带来的那一大堆感冒药之前被他收进抽屉里。
他找出来,拿了瓶没开的矿泉水。
还是那袋有两个细小牙印的包装,里面的颗粒受了潮,结成块,他稍微用点力捏,又散成小颗粒了。
他没在乎那么多,蹲在地上打了盏小台灯,在一堆药里找到自己要吃的。
那袋受潮的颗粒冲剂也算上了。
往下咽的时候,他又突然灰心丧意地想着,就这样吧,能好就好,好不了算了。
他重新爬上床,和着窗外的雨声一起睡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好像只十分钟不到,又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有人在推他的肩膀,轻轻的,很均匀。
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压在他被子上,沉甸甸地坠到他腹部。
他迷迷糊糊地听到有人在耳边讲话。
“他怎么了。”
“他发烧了。”
他又睡过去了。
小蛇用自己的尾巴碰了碰郁燃的额头,又伸过去碰了碰长笙的,然后得出这个准确的答案。
“笙笙,他发烧了。”
小家伙是窝在郁燃的被子上说的这话。
它待的那片地方陷下去一个柔软的大坑,小蛇从坑里爬出来,爬过他的心脏和肩膀,爬到长笙手上。
“走吧笙笙,我们去找商女士,商女士会找医生给他看病的。”
长笙站起来,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粥,离开时看到张牙舞爪的窗帘,就走过去,把窗户给他关上。
女孩的手放在窗户上,关到一半时突然愣怔。
她看到了不该出现在这个房间里的东西。
“怎么有小树叶呀?”
小蛇回头看了眼郁燃,确定他睡着了之后,悄咪咪地和长笙小声蛐蛐。
是带着生命力的新叶,不是老了后掉在地上的,很完整,嫩绿的。
有好几片,还有小枝。
长笙弯腰,把那几片叶子捡起来,一起放到窗台上。
放好后,她安安静静地出去了。
郁燃生病了,没有意识,他的房间里终于可以进去人了。
商女士点了炷香,还没等烧完就进去。
她坐在床头,傍晚才从里面出来,噔噔噔跑上楼,不知道躲哪里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