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小姑娘更不乐意搭理他了。
菜没上来,她走到窗户边上,把窗户打开。
饭店内的温度开的有些高了,室内温感器显示的是二十七度。
她趴在窗边,风一吹,额前的碎发微微浮动,扫过脸颊时的触感痒痒的。
楼下,那位大手笔包下了望江楼的客人终于来了。
这人架势大,但是坐着轮椅的。
燕溪山惧寒,饭店里提前给他开好了暖气,在这个人人穿着薄外套的城市,他穿着大衣。
大堂经理迎出来很远,凑近后喊了声燕先生,别的都没敢说。
男人手中拿着一张饱和度很低的灰色手帕,抵在口鼻间,手背上青筋明显,骨节分明,露出来的那一截手腕纤细,像女孩子的手。
露出来的眉眼深沉似海,眼神又冷又厌,看什么都是那个表情。
无名指上戴着一枚红宝石戒指,细看竟是眼球形状。
同行的人都很沉默,只能听到轮椅轧过路面的声音。
不经意地抬眸扫了一眼,燕溪山瞧见了二楼窗户边上一抹恰好转身的身影。
他慢条斯理地抬了下手,指骨更显得修长匀称。
轮椅停了下来,他的目光落在方才那个窗口,但那里已经空了。
燕溪山收回视线,眸光深沉似海,声调低沉,不知其意,“还有其他人?”
大堂经理后背一凉,顶着那道压迫感极强的视线弯下腰,如实说:“郁先生也在这里。”
燕溪山没吭声,气氛凝结。
他的助理从另一边弯下腰,在他耳边小声提醒,“郁家主,就是那位妻奴。”
很形象的表达,介绍他的其余事迹都不如一句妻奴来的直观,而且无形中活跃了一下气氛。
冰冻的空气开始流转,燕溪山收回手,阴郁的眸子垂下,瞳仁比之方才更深了些,“走吧。”
经理擦了把汗,连忙跟上。
不怪他怕,别看这位皮相生得好,但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差,也没耐心。
顶顶头的上司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得罪他,经理自然害怕,忍不住揣摩起了方才那句问语的意思。
室温比外面暖和不少,进去后,一股温润扑面而来。
同行的保镖血气方刚,刚进来没一会儿就被熏的脸热,唯有燕溪山什么感觉也没有。
他用手指了下无名指上的戒指,笔直的脊背微弯,有些斜斜地靠在轮椅上,细密的睫毛遮住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一楼大厅里都是新换的玫瑰花,望去一簇一簇的红,花香味浅浅,弥漫开来。
许是这抹红的原因,燕溪山眸中的阴郁散了些,面上苍白的病态也少了几分。
他喜欢红色,玫瑰或是宝石,亦或血,这个颜色对他来说是极特殊的,看到时心情总会好上几分。
这不是个秘密,多的是人利用这个明显的喜好来讨好他。
无意瞄到他脸上的表情,经理眉头松了些,心道这个玫瑰是放对了。
他朝随行的副经理招了下手,示意他再去拿点玫瑰送三楼的包厢里。
三楼的包厢更大,保镖推着燕溪山进去的时候,身后存在感极弱地跟着进来好些抱着玫瑰花的工作人员。
黑色的花瓶,上面插的是寻常的高原红,没有另外的配花,仅凭高低错落排列来制造美感。
有一瓶放到了餐桌上,在燕溪山的面前。
他还在轮椅上坐着,精致优雅的薄唇紧抿,唇色极淡,不似眉眼般黑沉深邃。
就是一脸病容,显得病态古怪。
经理看他抬手取了一枝玫瑰,捏在手指间把玩,他指腹轻捻过娇嫩的花瓣,垂着眸,晦涩的眸子明灭,侧面瞧去竟有些深情,看情人似的。
大佬多少有些奇怪的癖好。
经理胳膊上的鸡皮疙瘩起来了,他移开了眼,没敢再看下去。
身边跟随的人估计是习惯了,在旁边等着,等他什么时候看够了花,才开始伺候着他用餐。
房间内尤为寂静,只偶尔响起几声碗筷碰撞的声音,清脆又突兀。
结束后,燕溪山拿起那支玫瑰,来时那般下了楼。
下到一楼时,电梯门打开,空旷的大厅里比来时多了两道人影。
助理凑近,小声提醒,“是妻、是郁先生。”
好险,差点喊成妻奴。
郁先生快要出门了,助理估计,老板大概是没想着要过去打招呼的。
门口。
郁离川停顿了一下,朝离他老远的小姑娘招了招手。
长笙不过去,她不乐意跟这人走在一起。
刚才吃饭的时候,郁离川半碗饭都吃完了,小姑娘还心不在焉地啃着一块排骨,眼睛时不时看向另一端的小蛋糕。
郁离川说了两次,但她不搭理人。
那便没办法了,他只能搬出商语清。
“笙笙,你多少吃一点,我回去都会在清清面前夸你,但是你如果继续这样,清清问起来的时候,那我只能说实话了。”
这话很有用,被拿捏得死死的小姑娘肉眼可见地加快了进食速度。
饭吃完后,她的小蛋糕吃不下了。
事情就变成了现在这样,小姑娘一出门就不搭理他了,也不跟他走在一起,离得远远的。
郁离川手上提着那个没被碰过的小蛋糕,长睫垂下,嗓音低低的,带着轻笑,“过来,笙笙。”
他不走,那长笙也不走了,停下来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脸色木然。
那双红色的大眼睛清澈透亮,就是没什么感情,像颗冰冷的宝石珠子。
不过来也没事。
郁离川走了过去。
他把小蛋糕换了个手拿着,然后用空出的手牵起了她的手腕。
小姑娘表情冷冰冰,很不给面子地往后退一步,想给抽回来。
没扯动,但听到他说。
“我们走快一点,回去后还可以商量一下要怎么跟清清说你吃饭的事情。”
单纯的小长笙被吸引走了注意力,她抬起头,漂亮的红色大眼睛直直盯着他,抿着唇,满脸认真。
“我吃了。”
郁离川弯起眸笑着说:“对,我们早些回去商量一下怎么在清清面前夸你。”
小姑娘就顺从地跟着他走了。
站在电梯门口的一行人没听见郁离川说话的声音,但是仅凭借方才看到的画面,大概能猜到些什么。
助理表示佩服,郁先生真不愧是妻奴,哄女孩子有一手的。
望着那个渐渐消失在酒店门口处的背影,燕溪山失神了许久。
没看到人,但他觉得好熟悉,似曾相识般。
那人离开后,他的心好像也跟着走了。
回过神,他的视线再度落在手中的玫瑰花上。
轮子轧过地面的声音响起,出了门,周身猛然一冷。
大多数人觉得刚好舒适的温度,他有些冷了。
燕溪山闭了闭眼,拢了下腿上的毯子,病气更甚。
助理小声催促推轮椅的保镖,“快一点,稳一点。”
老板的心情刚好上一点,不知为什么又差了,现在赶紧进车里说不定还能挽回一些。
但是偏偏,有人不让他们如愿。
望江楼门前没人,抛开马路上的鸣笛声,这一圈范围内很安静。
一道童声遥遥地传过来,隔得远,但他们听得清。
“瘸子!”
是个路过的小孩,他妈妈推着婴儿车,车上躺着个未满一岁的孩子,他跟在妈妈身边走,左顾右盼,刚好瞧见了这边。
小孩拉了拉他妈妈的衣服,喊他妈妈也来看。
女人往这边看了一眼,瞧见这么多人的时候,心下微惊,紧接着拍了下小孩,“别说了。”
她想着,那些人应该没听到的,就算听到了也不至于跟她们计较。
孩子小,看到什么都好奇,而且说的也是实话。
她硬着头皮,推着婴儿车从那行人身边路过。
在靠近的时候,小男孩瞧见那群黑衣人中,有一个人朝他招了招手。
他挺欢快,蹦蹦跳跳地跑了过去。
女人喊了一声,没喊回来。
小孩天真,以为有什么好事在等着他。
凑近后,轮椅上那个男人抬起手,冰凉的指腹拂过他的眼角。
男孩觉得有些不舒服,立马往后退了一步,转身想走。
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自已周围已经被人给围住了。
他被吓到了,望着轮椅上的男人,大眼睛很快晕上水雾。
“真漂亮的眼睛。”燕溪山说。
大大的双眼皮,睫毛也长长的,眼底还带着惊恐和迷茫。
他的手拂过男孩颤抖的眼皮,苍白的唇边挂着一抹凉薄残忍的笑,漫不经心地。
“把这颗眼珠挖出来,用玫瑰钉进去,会更漂亮。”
他的手白,肤如霜雪,轻慢地着人的眼皮,好像在找眼球的轮廓。
明明是张很出色的脸,笑起来也惊艳至极,见过的人都说毛骨悚然。
男孩被吓到了,但是后背被人抵着,跑不了,他张口就哭。
燕溪山轻笑一声,收回自已的手,看到男孩涕泪横流的狼狈样子,眼中的阴鸷和嗜血褪去,语气矜贵暗沉。
“别害怕,我不会钉的。”
他笑得邪肆,带着一丝玩世不恭,“玫瑰会枯萎。”
所以他要找一个眼睛里生来就带着玫瑰花的孩子。
永远陪着他。
男孩的哭声更大了。
不是玫瑰会不会枯萎的问题,是他、他会死的!
燕溪山捏着那支玫瑰,像女孩子的纤纤玉手抬起来,把花别到男孩的耳朵上。
而后从保镖手中接过一方灰色的帕子,漫不经心地擦了擦手。
声音淡淡,“走吧。”
身后,吓傻了的孩子呆呆站在原地,小脸煞白,连哭都忘了哭。
听到妈妈的声音,他才跑过去,耳朵上夹着的红玫瑰就这样掉在地上。
在各种人的脚下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