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怀男在大和殿开宴,邀了后宫诸位太妃赴宴,顺道着将我也叫来。
自然,诸位太妃不认得我,我也无需让她们认得。今日怀男要处理一件家务事,我也不便在此,只因着怀男想让我旁观,不好推脱,故而来此。
既如此,姑且扮做一位女官,在怀男身后旁听。
后宫诸位太妃倒是守时,辰时已到齐,唯有一位——卢太丑,如今已是巳时,姗姗来迟,诸位等得着急。
怀国的后宫与其他国家大不相同。试想,他国国君择妃,必要出身名门,且多才多艺,而怀王则是有“色”无类。
其中虽也有他国和亲而来的公主、郡主之类,也有大臣之女、之姊妹,但也不乏山野村姑,市井泼妇,甚至还有那烟花柳巷的女子。
怀国诸位太妃的丰富多彩,我今日算是见识到了。
且看东面几位,盈盈而坐,款款而行,柔情绰态,娇翠欲滴;南面几位,华服而往,体态端庄,神情肃穆,举手投足间透着贵气;西面几位,风风火火,桌上点心,拿起便吃,倒是有些本公主不受调教的风范……
最让我佩服的还是被称作“怀宫三悍妇”的那几位太妃,虽不知品阶如何,可是敢怒敢言,且最爱说闲话……
只听得她们开了口:
一说:“人家如今得意了,有个好女婿,你若有好女婿,也来这么迟。”
一说:“何止有好女婿,人家还有位好哥哥呢,你家可是有做将军的哥哥?”
一说:“不能比不能比,人家是天上的凤凰,咱们啊,是山里的野鸡,野鸡还想跟凤凰比?”
…………
其他的诸位太妃默默听着,想必也是与那卢太妃不对付,故而也不辩解。
怀男碍着自已是后生晚辈的身份,也不争辩,喝了口茶,闲看这几位逗趣。
不过这卢太丑的哥哥,却是值得一说。当年的屠夫凭着自已妹妹的一张脸一路攀升,今日竟坐到了大将军的位置,手握重兵,女帝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唔,当真是,好女婿加上好哥哥,也难怪这般肆无忌惮,不将众人放在眼里。
也总归她是来了,由宫人扶着。如今这女人也不过三十几岁的年纪,却显出一副七八十岁老太太的姿态。她这不是慵懒,而是矫情。
卢太丑一上来,既不行礼,也不问候,一屁股在红木椅子上坐下,扶着发髻,道:“女帝可是有事,没事哀家便回去了。”
怀男依旧恭敬,对她这话没做深究,随后向霜降做个眼色,自已拿了茶去品。
霜降得命,到得殿中,与诸位太妃行礼,道:“昨日宫中进了刺客,不知各位太妃可还安好?”
诸位听此窃窃私语开来……
霜降接着道:“请诸位太妃放心,刺客已经抓到。”又是吩咐:“将人带上来。”
随即,两三个太监拖着一位女犯上堂。
女犯受过刑,身上血衣湿透,十指红肿,趴在堂中,奄奄一息。
诸位太妃见此胆寒,不觉得用丝帕捂嘴,一片哗然。卢太丑嫌弃的望一眼,口中“啧啧啧……”
怀男道:“霜降,去给诸位太妃瞧瞧。”
霜降领命,上前将女子的头托起,似玩偶一般向诸位太妃一一展示。
诸位太妃是娇生惯养惯了得,如今见这么一个受刑女犯在跟前,自是害怕的向后缩。
我略略的望了一眼女犯,这是昨日行刺的人,好像叫——细雨。
唔!该是怀男想澄清昨日行刺之事,故而让我旁听。
“不知诸位太妃可认得此人!”霜降问。
诸位太妃摇头的摇头,不解的不解,怀男吩咐:“给卢太妃瞧瞧!”
怀男点名道姓,卢太丑自是三心二意的要瞧上两眼。
这不瞧不知道,一瞧神色黯然。
霜降问:“卢太妃可是认得此人?”
卢太丑佯作镇定,道:“哪里的奴才,哀家怎么会认得?”
“女帝!”
怀男吩咐:“将她弄醒!”
太监取了冷水泼在细雨脸上,细雨微微清醒。
霜降问:“这位卢太妃,你可认得?”
细雨将目光投过去,手略略的支撑身体,声音微微发颤,道:“认……认得。”
“如何认得的?”
她喘了口气,又道:“前两日,我奉了卢太妃之命,假冒槐花林刺客,行刺……行刺云国公主,嫁祸女帝。”
卢太丑气得拍案而起,道:“一派胡言,你一个庶人,竟敢污蔑哀家,来人,将她拉下去,乱棍打死。”
这大和殿中都是怀男的人,自都听怀男的吩咐,卢太丑一句,众人也不过当做放了个屁,无人理会。
场中一片哗然,随即,那“怀宫三悍妇”又不觉得讽刺几句:
“啧啧啧……卢太妃不认得此人,如何知道她是庶人?”
“是啊!这般恼羞成怒,莫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哼……你们知道什么,人家卢太妃这叫未卜先知。”
…………
“你……”
卢太丑一时语塞,心中又是恼怒,气得脸色通红。片刻,她似是忆起自已的身份,整顿容颜,拿出往日的气派,挺了挺肚子,道:“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你们随便找个人就想污蔑哀家,呵呵……哀家可不是好惹的。”
细雨道:“我有……我有证据!”随即费力从怀中取出一只带血的金凤。
霜降将金凤呈上,细雨暗暗数着:“哥哥因……杀人获罪,三日前,卢太妃身旁的张公公寻到我,说,只要云国公主一死,我便可拿金凤,换出……换出哥哥。”
怀男瞧了一眼金凤,又命霜降呈给各位太妃,太妃们略略打量,道着:“唔!从前我可是常见卢太妃带这只金凤凰的,近日也不曾瞧见,原来,送人了。”
金凤呈到卢太妃跟前,霜降不觉得问了一句:“不知卢太妃可认得此物?”
卢太妃取了金凤,还镇定的擦拭着上面的血渍,道:“唔!哀家这金凤丢了许多日子,不料得被这么个贼偷了去。”
细雨撑着一口气道:“女帝……女帝若是不信,可召来张公公……召来张公公……”
“宣!”
顷刻,张公公被带上堂。
“奴才叩见女帝!”
怀男点点头,身旁的霜降前审问。
只听得霜降道:“堂中这女子,你可认得?”
“奴才认得!”
霜降道:“如何认得的?”
“前几日,卢太妃让奴才拿着金凤去寻此人。”
霜降道:“寻她做何?”
“刺杀云国公主,嫁祸……嫁祸女帝。”
我望见卢太丑的脸色已经青了,瞪着这位张公公,似要将他捏碎。
霜降当真机灵,瞧一眼卢太妃,道:“素闻卢太妃温柔婉约,如何会做这般伤天害理的勾当?莫不是你栽赃嫁祸!”
不等张公公回答,那“怀国三悍妇”一阵炮轰:
“听闻不久前卢太妃调戏黎王,遭云国公主反击,莫不是因此怀恨在心,伺机报复?”
“姐姐不懂,这叫一箭双雕。杀了云国公主,挑拨女帝与黎王,人家那乖女婿就可坐收渔翁之利了。”
“唔!原来如此,是我孤陋寡闻了。”
…………
张公公愣愣的望着,点头,道:“女帝明察,诸位太妃所言,便是道理。”
怀男点了点头,如今,却是时机成熟,之前所受她的诸般窝囊气,今日可一并发泄。
“卢太妃,你还有何话可说?”
不料得这位卢太丑,半点都不怕,摇着身子,手中还捏着那只金凤,道:“是哀家做的,又怎样?别说哀家今日没将那贱人杀了,就是杀了,你又能怎样?”
我见怀男的手青筋暴起,那卢太丑依旧嚣张,道:“今日这事就此罢了,将这两个奴才拉下去,乱棍打死。哀家也乏了,女帝,告辞!”
说着,她扶了扶发髻,由宫人搀扶着,要离开。
怀男拍案怒起:“将卢太妃拖下去,斩!”
这话犹如惊雷,卢太妃扭头时,两个侍卫已上来,将她拖下去,她四肢挣扎,喊着:“狗奴才,放开我,怀男,你敢杀我,你敢杀我……”
怀男坐回,脸上怒气未消。侍卫已将所斩头颅呈上。
“女帝!”
白布掀开,卢太丑一张血渍呼啦的脸迎入眼中。
这着实……着实有些吓人。在场诸位太妃吓得身子后缩,有的险些叫出声来。就是“三悍妇”也是凝噎,大气不敢喘一口。
怀男嘴角微微上扬,道:“呈给诸位太妃!”
“是!”
侍卫将头呈着,一一让诸位太妃去瞧。那太妃之中有胆小的,已抱着身旁的丫头吓得哭出声来,手中摆着丝帕,似招魂一般,道:“拿走,拿走,快拿走……快拿走啊……”
怀男十分镇定,道:“诸位太妃可要看清楚,这后宫究竟是谁的后宫,天下到底是谁的天下。若再有目无尊长、妄议朝政者,欺上瞒下、数典忘祖者,作奸犯科、祸乱宫闱者,这——便是下场!”
诸位太妃已不是之前的颜色,头深埋,脸铁青,口中颤颤巍巍,低声道着:“是……是……”
“将头悬于青花门上,退!”
怀男一挥龙袍,下堂而去,我且跟在她身后,望了眼那鲜血淋漓的人头,随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