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天朗自然是懂我的,他定然不会恨我,毕竟,我也是为着他的安危。只是,我身旁的人却未必能明白我的用心。
那日青玉问我:“公主,王上有令,若林国皇子前来,需得禀报拘押,如今……如今我们可要上奏?”
我道:“不可,此事万万不可让我父皇及王灵等人知道。”
青玉也是那乖巧的,道:“是!只是……”
我望她,她道:“听闻林国皇子诡计多端,又极会花言巧语,若他居心叵测,卑职担心公主……”
诡计多端,花言巧语是真的,不过居心叵测……他只会对别人居心叵测,不会对我。
我道:“我自有分寸,不必担心。”
青玉又问:“那……细作还要再审吗?”
不觉得想起林天朗的话,她只是个替死鬼。一个替死鬼,唔,替死鬼……
“她既不是林国细作,也不必滥杀无辜了,将她放了吧!”
“可是……公主,她可能是别国细作,放了岂不可惜。”
“她不肯说,如之奈何?”
青玉道:“杀了,以绝后患。”
我道:“她那般模样,已全然是一废人,此事既与她无关,我也不愿再追究,放了吧!”
“公主……”
我打断,与她轻声道:“过了今晚再放。”说罢,出门而去。
我并非那好心的,放走牢中那位,也并非是因着心善。
依林天朗所言,她是替死鬼,我就算放她,她也必然活不了。那真正的细作必定会杀她,以绝后患。
我命青玉放假细作,并安排了其他人跟踪,如此欲擒故纵,必能抓到。
傍晚时分,烟霞满天,心乱做一团。如今,只等真细作现身了。
不觉得走到街市,人来人往。注意到右侧红色大墙边,一群人围着观望。
心下无聊,想去凑个热闹。
那是官府贴的告示,两边站着官兵,右侧躺一具尸体。未看公告,却是被尸体吸引。
尸体由白布盖着,只显出一张脸来,那脸……
吓我一跳。
那脸上皮掀起,五官似肉瘤,血肉模糊,若非是在人身上,决计认不出是张脸。
尸体上爬虫飞蝇,发出阵阵恶臭。周围之人掩面的掩面,恶心的恶心,有的甚至呕吐出来。总之,看第一眼,绝不会有第二眼。
官兵一边捏鼻子,一边吆喝:“百松舍发现尸体,谁家有人口丢失,快快报案,快快报案……”
百松舍?抓柳棉的那间茶舍。
心下起了疑,上前去问:“官兵大哥,敢问这尸体是何时发现的?”
官兵道:“三日前在茅厕找到,死了该有四五日了。”
四五日?正好是进舍抓细作的日子。难道……
猛然间明白,这位该是我的人。林天朗曾言,千变女郎在我身旁许久,他的目标是我。如此说来,该是千变女郎杀她,随后扮做她的模样留在我身边。
看来千变女郎有备而来,面部被掀起皮,就是为着不让认出是谁!
可怜了,被那千变女郎害成这般模样。此事罢了,定然将她厚葬,也不枉这般冤死、惨死。
且想着,那千变女郎虽能改容貌,但身材是定然变不了的。当日去百松客的女子不多,留在身边的更少,细细想来,这身材……
天色已晚,青衫司那边该有结果了。
刚进门,只见青玉已迎上来,跪在我身前。
“请公主治罪!”随后将剑举过头顶。
“你何罪之有?”
青玉道:“卑职杀了牢中细作。”
唔!青玉杀的……
“为何不听我命令?”
青玉道:“卑职一家曾受过王后恩惠,学武多年,便是为着报效王上王后,今王后被杀,公主要放细作,卑职气不过,杀她,以慰赤诚之心。今来请罪,卑职愿一死,以偿罪过。”
为母妃,是为母妃,也是为母妃……
我道:“你为我母妃,我又如何能为一细作斩杀“忠良义士”,起来,快起来!”
我将青玉扶起来,她望我,热泪盈眶,道:“公主……卑职谢公主不杀之恩!”
将青玉吩咐下去,细细思量,于细作之事,心里已有主意,只是……
一旦拿错,岂不冤枉好人。想到那日林天朗已露微词,且该去套套他的话才好。
之所以将林天朗安排在揽月楼,是因着这地方偏僻,来往宾客又少,可掩人耳目。
林天朗倒也安稳,听掌柜所言,他日日待在屋里,一日三餐,除却三急,不出房门半步。
我到时没命人通知他,推门而入,只见他正临窗作画。
唔,他还会作画,他还有闲情逸致作画。
且移步过去,只见是一少女。少女身材纤细,容颜秀美,倒是个美人。
呵呵……如今母妃之仇未报,他竟天天想着女人,想着风流,狼心狗肺。
不觉得恼怒,讽刺道:“看你这般悠闲,定然是抓住细作,为自已申冤了。”
林天朗一笑,将笔收好,道:“阿烟今日得空来,才是真正抓住细作了吧!”
我坐下,倒杯茶道:“托你洪福,抓到了,也招了。”
“招了什么?”
我望他,道:“她说是你指使的。”
本想吓他一吓,不料林天朗竟笑了,道:“我看,是你指使她如此招的吧!”
我冷眼瞪他。
他在我身旁坐下,正经些,道:“猜到是谁了?”
我“嗯”一声。
“谁?”
我也懒得跟他斗嘴,道:“若我猜的没错,该是青玉。”
林天朗点点头,问:“原因?”
我道:“原因有三。”
“愿闻其详。”
我道:“昨日我与街市上见一尸首,听闻是百松舍茅房之中发现。想来定是千变女郎杀她,之后扮做她的模样埋伏在我身边。那千变女郎可变容貌,但性别、身高、身材皆是不能变。她既要扮,定然要寻一位身高、身材相似的。我身边人不多,若说女子,若说身高、身材相似,便只有青玉了。”
“不错。其二为何?”
我道:“我命人将那替死鬼放了,却不料被青玉所杀。这莫不是杀人灭口?”
林天朗略喜,又问:“那这第三……”
我望他,道:“是因着你。”
“我?”
“哥,你应该早便知道千变女郎行踪吧!”
林天朗低头,道:“我不知道,我知道早便告诉你了,不知道,不知道……”
我道:“你若不知道,那日怎会喊着让青玉留下来陪你。莫不是你早便知道,在暗示我不成?”
林天朗笑了,“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他抱住我,口中道:“我笑我没看错人,我家阿烟长大了。”
我将他推开,道:“跟你很大似的,也就大我一岁而已。”
林天朗点点头,道:“看来我家阿烟是真的长大了,既如此,我也不担心,可以安心离开了。”
这话令我猝不及防,赶忙拦住:“你要走?去哪儿?”
林天朗道:“阿烟,我已继位黎国君王,再不得像从前那般自由了。”
今日才意识到,黎王驾崩,林天朗继位……林天朗已是黎王了。
他……已是黎王了。
林天朗道:“阿烟,你是我的人,我料定那千变女郎不敢害你,只是万事难测,于你,我不愿冒半点险,这个你带在身边,我无忧矣!”
林天朗说着取下身上一锦囊于我。锦囊倒是别致,上面绣着不知名的花。我打开一看,里面是一块雕花美玉。
我已知那千变女郎底细,她必定不能害我,但这玉……这玉给的毫无道理。
我冷笑道:“你莫不是让用美玉贿赂千变女郎。”
“你若将它当做玉,它也只能是块玉了。”
“你这是句废话,它不是玉,还是别的?”
“阿烟,你听着,这非平常之玉,而是我洛神宫调遣令,我今日破例将她借于你,你务必要好好保管。”
我一惊,洛神女调遣令,那意思是……
“有此玉,洛神女可任你调遣?”
“只能调遣一位。”
“才一个?”
“这一人可抵千军万马,更何况一小小的千变女郎。”
有那么厉害吗?林天朗今生最喜欢做的是就是——吹牛。
“你且说说,这玉如何用?”
林天朗勾勾我的鼻子,道:“这用法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啊?”
“桌子上的美人图你带回去。”
我过去望那图,这女子……也不知是哪里的女子?
问:“这图有何用?”
林天朗道:“只可意会……”
“不可言传?至少给个提示吧!”
“到时你自会明白。我走了,莫要想我。”
“谁会想你,想你是狗!只是……”
“等等……”
我还要再问,林天朗已推门而去,我忙追出去,他已不见了人影。
“林天朗,林天朗……”
这天高云淡,街市空虚,再不见人影。
什么鬼?